「你擔心我嗎?」他失笑。「你忘啦?我的腿傷已經完全痊癒了。」
「我知道,可是你今天走了不少路,我怕你覺得不舒服。」
他一把將她拉過來,牽緊她的手。「放心,我很好,而且醫生也說了,適度的運動對我有益。」
「可是醫生也說,不能過度運動啊!」她抬頭望他,秀眉仍微顰。
荊泰誠心弦一緊。他知道,她是真的為他擔憂,自從他受了傷後,她總是小心翼翼地觀察他的復原情況,即便現在已痊癒,她仍是無法安心。
他憑什麼令她如此掛懷?他根本不是個好丈夫……
「你在想什麼?」婉如瞥見他凝重的神情。
「沒什麼。」他搖頭,強裝輕快地取出數位相機。「過來這裡,我替你照相。」
兩人邊走邊玩,說說笑笑,繞了東北角海岸一圈,回到台北市區時已是黃昏,晚霞朦朧地灑落,婉如提議到一家兩人都很喜歡的義式餐廳用餐,荊泰誠卻搖頭。
「我想自己下廚。」
「你想在家裡吃?好啊!」婉如不反對。「說吧,你想點什麼菜?」
他直視她。「這次我來做。」
「什麼?」她差點嗆到。
「我說,晚餐我負責做。」
她瞪他,表情正似他先前那樣,彷彿喉嚨卡住一顆鹵蛋,半天說不出話來。一個只會烤吐司、開罐頭的男人,說他要負責下廚?
「你開玩笑吧?」
「我是認真的!」他看出她的不信任,很不悅地皺了皺眉。
她不禁想笑。「我說泰誠,你不必逞強,真的,我知道料理不是你擅長的領域……」
「我能做!」他強調。
「好吧,隨便你。」她灑脫地聳聳肩,不再與他爭論。不管他做得多難下嚥,反正她做好心理建設,硬吞下去就是了。
他點點頭,開車送她回家。「你先進去,我去超市買菜。」
婉如笑著目送他背影,又期待又怕受傷害。
當一個男人說要為你下廚時,女人總是心動的,但想到即將端上餐桌的,不知是何等恐怖的料理,又懷疑自己幹麼甘願受此折磨。
只是啊,這是大男人難得展現的溫柔,所以不論多難吃,她還是會讚賞他、鼓勵他。
抱著這樣的心理,婉如決定讓丈夫放手一搏,就算他狼狽地捧著大包小包從超市趕回來,在廚房裡乒乒乓乓搞得驚天動地,她都強迫自己忍住不過問、不插手。
她知道,如果她主動說要幫忙,荊泰誠一定會很懊惱地拒絕她。果然,在整個手忙腳亂的過程,他不曾向她求援。
真的是一個很倔強的大男人耶!
婉如好笑地想,電話鈴聲忽響起,她連忙去接。「喂。」
「婉如嗎?是我。」耳畔傳來的是蘇士允極富威嚴的嗓音。
「爸爸!」她有些驚訝。「有事嗎?」
「沒事就不能打電話嗎?」習慣主導一切的蘇士允不喜歡女兒這種詢問的口氣。「我想問問,泰誠最近怎樣了?」
「他很好,腿傷已經痊癒了。」
「那你們相處的情況呢?還好嗎?」
「嗯,OK啊。」
「很好。」蘇士允滿意地點頭。「叫他過來聽電話。」
「現在?」婉如猶豫地瞥一眼兵荒馬亂的廚房。「他現在不太方便耶。」
「為什麼?」
「他在煮飯。」
「什麼?!」蘇士允驚駭。
「他在煮飯。」婉如一時沒意會到,又重複一次,話出口後才驚覺不妙。一向主張君子遠庖廚的父親肯定會發飆。
果然,蘇士允大吼出聲。「你搞什麼?竟然讓老公準備晚餐?!你這個做老婆的是幹什麼的!」
「只是偶爾一次……」她想解釋。
「一次也不行!」蘇士允不容反駁。「泰誠也真是的,居然這麼縱容你!我真該好好念他一頓。」
「爸,你別這樣。」婉如為丈夫辯護。「他又沒做錯什麼,你要罵罵我就好了。」
「你以為我不會嗎?」蘇士允冷笑,辟哩啪啦地將女兒責備一頓,好不容易停下來喘口氣。「你跟泰誠說,有空在家裡當煮飯公,不如早點回去上班。」
「你要他回律師事務所?」婉如蹙眉。「還不行啦,他什麼都還沒想起來,總要給他一點時間去熟悉那些法學知識。」
「還要給多久時間?他還想賴在家裡多久?」蘇士允不以為然。「是男人就該好好工作,他可以做到的!」
「爸,你何必這麼逼他?」
「不是我逼他,是他本來就該這麼做,脫離業界太久對他不是好事,畢竟他現在名聲剛起來,應該要好好經營才是,而且我有幾個政界的朋友很看好他,想推薦他選議員。」
「泰誠選議員?」婉如驚呼。「不可能!」
「誰說不可能?我看得出來,泰誠很有從政魅力,只要他肯,絕對大有可為。」
「可是……」政壇耶!她不希望自己的丈夫踏入那麼黑暗的世界。
「女人家不需要有太多意見,男人做什麼,你在背後支持就對了,別扯他後腿!」
「我知道了。」婉如懶得跟父親辯,隨口再說幾句後,便掛電話。正茫然沉思時,荊泰誠剛好從廚房端了一鍋料理走出來,放上餐桌。
「誰打來的電話?」
她收回思緒,對丈夫嫣然一笑。「我爸。」
「他說什麼?」
「他罵了我一頓。」她吐吐舌頭,嬌睨他。「都是你害的!」
「我?」他愕然。
「我爸罵我,不該讓自己老公下廚。」
他蹙攏眉宇。「是我自願的。」
「他才不管呢!」婉如輕聲一笑。「他的信念就是『君子遠庖廚』,廚房的事是女人該做的。」
「你別管他,他是他,我是我。」他慎重聲明。
「喔?」她眼珠一轉,故意問:「你的意思是,你願意幫我分擔家務嘍?」
他怔了怔,沒料到她出這招,遲疑兩秒。「你希望這樣嗎?」
「如果我說我希望呢?」
「那我們就這麼做。」他毅然同意。
反倒是她嚇一跳。「你真的願意?」
「對。」
「可是等你以後回事務所上班,你會很忙……」
「你也有工作啊,你不也要幫雜誌社寫稿?」
她眨眨眼,愈來愈意外。「可是你之前說過,你娶老婆就是希望她幫你把家務打理得好好的,不讓你有後顧之憂。」
「是嗎?」他聳聳肩。「我忘了。」
忘了?婉如訝異,打量丈夫片刻,忽然笑了。「泰誠,看來你失去記憶,真的不是一件壞事耶。」這已經是她第二次這麼說了。
可見他失去記憶前多惹人厭。荊泰誠不愉地撇撇嘴。
看丈夫猶如啞巴吃黃連的表情,婉如笑得更開心,湊向餐桌。「你做了什麼?聞起來好香啊!」她好奇地打開鍋蓋,看一眼,傻在當場。
「怎樣?」他澀澀地問。
能怎樣?她抬眸瞪他。「這就你說要親自下廚的晚餐?」
「有疑問嗎?」
當然有!大有疑問!
她哇哇叫:「這不就火鍋嗎?你只不過把料下進去而已,算什麼親自下廚啊?」
「喂,小姐!」她鄙夷的態度傷了荊泰誠男性的自尊,大大不爽。「你以為下這些料很容易嗎?你看這高麗菜,我還要把它切成一片片,還有這些貢丸、香菇之類的,也要先洗過,這個湯頭也不是隨便弄的,我是特地去買康寶雞湯——」
「噗哈哈哈∼∼」一陣毫不客氣的爆笑打斷荊泰誠的辯解。
他更怒了,死瞪著面前不知好歹的女人。
「哈哈哈∼∼笑死我,真是笑死我!」她一面捶桌子,一面狂笑。「只不過切菜洗菜嘛,居然可以搞得天下大亂,我還以為你是在廚房裡做什麼偉大料理呢!結果、只是火鍋……哈哈∼∼」
笑夠了沒?荊泰誠黑眸冒火,臉色鐵青,想砍人。
見他表情難看,婉如不但沒止住笑聲,反而笑得更誇張,笑到肚子疼,伸手拚命揉。
「我真的、真的受不了了!哈、哈哈……」
「蘇、婉、如!」荊泰誠正式宣告耐性用罄。
可他那個笑不停的妻子卻只是瞥他一眼,繼續笑,還不知死活地跳過來,親熱地從身後環抱住他的腰,臉蛋在他後背搓揉。
「荊泰誠,我真是服了你了,你啊,你真可愛。」
可愛?她說他可愛?
火焰由荊泰誠的眸,迅速延燒至他的頰,他窘迫不已,心跳快得幾乎快撐破胸膛。
「真的很謝謝你,為我做了這一頓晚餐。」她忽然恢復正經,語氣好溫柔。
他更窘了。「你不是說只是火鍋,沒什麼了不起?」
好彆扭的男人喔!婉如偷偷對自己微笑。「你別理我,我剛只是亂發瘋,其實你很了不起,真的。」
「你少哄我。」
「不是,我不是哄你。」她從他身後探出一張嬌俏的臉蛋,仰望他。「我是認真的。」
認真才怪!她以為他不曉得嗎?她只是怕他不高興,才這樣安慰他。
他瞪她,一下氣惱地想掐住這女人的脖子,一下又想狠狠吻住她甜蜜的紅唇。
怎麼辦?他真拿她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