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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心寵

  每次夢見他,她總是淚流滿面地驚醒,心口像是刀割一般,永久難愈。

  所以她總是在身下的褥子裡擱放一些堅硬如鐵的東西,以便讓她在睡覺時渾身不舒服,因而保持淺眠。

  又是一個早起的清晨,她閒來無事,打算收集花瓣上的露水泡茶。沿著王府的花徑緩緩而行,忽然,她聽到一陣拳腳聲。

  雅眠一怔,本能地藏身於枝葉之後,以防遇到襲擊。但很快的她便察覺,這裹並沒有危險,只是有人在習武而已。

  這麼早,會是誰如此勤奮?

  撥開枝蔓,循聲望去,眼神微凝,那是一個她再熟悉不過的身影,一見,便會引得她心頭發疼。

  入住王府已經兩日,一直沒有和他面對面接觸,只除了第一日遠眺他和郡主垂釣外。

  習武之人似乎察覺到她的存在,飛躍之間拾起一顆石子,朝她所在的方向彈來。

  說時遲,那時快,石於打在她面前,「啪」樹枝應聲斷裂。

  枝折了,葉落了,雅眠的臉已無處可藏。

  「是你?」聞人龍見到她,不由得身形一僵。

  「郡焉爺早啊。」雅眠淺笑打招呼,「想不到這麼多年過去,清晨習武的習慣仍是不改,其實依郡馬爺現在的地位,自有人保護,犯不著如此辛苦。」

  他知道她在諷刺,卻不還嘴,轉過身去依然繼續他的拳法。

  辰山老人曾對雅眠說過,從一個人的武功,可以窺見他的心情。

  氣定時,神閒如鶴;意氣風發時,揮灑如風;沉穩時,內斂如松……眼前的他,卻展現的是一種摧木挫石的拳法,讓人感到有一種無法自抑的暴戾。

  他的心情很不好嗎?身為攝政王爺的姑爺,連太后都青睞的承安侯,還有什麼陰鬱心煩之事?

  雅眠倚在樹旁,靜靜尋思著,空中卻倏忽飄來詭異的啼聲。

  嗚哇……嗚哇……像野貓的叫喚,又似嬰孩的哭鬧聲。

  「你聽到了嗎?」聞人龍猛地收了拳法,看向她。

  「你也聽到了?」雅眠點點頭。剛才那一瞬間,她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又是你在搞鬼吧?」他凝眉責備,「我岳母身體已經很糟了,你就不要再嚇唬她了。」

  「什麼?!」雅眠一怔。

  隨即動怒,「不是我做的!」她又沒把貓兒帶進府來,拿什麼去嚇唬義山王妃?

  說真的,之前她出此下策,不過是為了製造一個接近聞人龍的機會,沒料到害得義山王妃嚇得不輕,她心裡也很內疚。

  但自從搬進王府的那一日起,她就發誓不再利用貓兒嚇人。可惜,他卻已經不再相信她了……

  「真不是你做的?」眉一挑,「那這聲音哪來的?」

  「也許是野貓鑽進王府吧,天曉得!」雅眠沒好氣地回答。

  「噓!」聞人龍忽然示意她噤聲,「你聽,聲音是從東院傳來的。」

  東院?義山王妃的住處?

  天啊,若是這恐怖的聲音被義山王妃聽見,再次犯病,那可怎麼辦才好!

  兩人對看一眼,似有默契,同時往東院奔去。

  「郡馬,郡馬!」才到義山王妃寢院門口,便奔出一個丫頭,差點一頭撞上聞人龍。

  「急急忙忙的,怎麼了?」聞人龍沉聲質問。

  那丫鬟抬起頭,氣喘吁吁地道:「郡馬,快、快去王妃屋裡瞧瞧,那索命鬼又來了……」眼神向後瞟,瞧見雅眠立在一旁,不禁面露喜色,「仙姑也在啊,正好,王爺叫我一同請仙姑去施法。」

  「怎麼那聲音又來了?」聞人龍鎮定地問。

  丫鬟倉皇搖頭,「奴婢也不清楚,剛才天剛濛濛亮,大伙正睡得好好的,忽然全被這陣怪聲嚇醒了。有人還看見有一白衣女鬼抱著個嬰兒飄過窗前,就像上次那樣……好可怕、好可怕!」

  雅眠愈聽愈迷惑。按理說,裝神弄鬼的,應該只有她一個人而已,怎麼忽然又多了一道白影?難道世間真有鬼?

  「我去看看!」聞人龍斂眉撂下話。

  他沉重地邁開步子,快速入內。

  雅眠按捺住心中不解,亦匆匆跟上。一入義山王妃的寢室,只見義山親王早已在那兒候著。「仙姑,你來了就好!」一眼便瞧見雅眠,義山親王忙迎上前,「快救救賤內吧。」

  王妃發狂叫鬧聲在屋中迴響,伴隨著瓷器的碎裂聲。

  雅眠急忙掀開簾子,示意幾名奴婢壓住義山王妃狂抖的身體,從袖子取出一粒安神催眠的藥,塞入對方的口中。

  藥效猛烈,不到一刻鐘,王妃便不再掙扎,漸漸軟趴在床榻上,昏睡過去。

  「多謝仙姑救助,」義山親王千謝萬謝地道,「還請仙姑再賜符一張,以免那鬼魅再次作祟。」

  雅眠淡笑頷首,正打算裝模作樣地畫符,卻聽一旁有人道:「且慢。」

  回眸一看,卻是王府的大管事。

  雅眠知道自己的麻煩來了。記得上次遍邀天下法師前來王府時,此管事就曾力勸義山親王不要選擇她。

  後來,才有好事之人悄悄告訴她,原來此管事有素來交好的法師,本想藉機將那位法師推薦入府,誰知被她半路殺出來壞了他們的好事,難怪他會如此恨她,自入府以來,處處與她作對。

  「不要打擾仙姑。」義山親王責怪管事。

  「王爺,小人有一事不得不稟報。」

  「有什麼事遲些時候再說。」救他的王妃要緊。

  「此事與仙姑有關。」話一出口,引得四下竊竊私語。

  心中升騰起某種不安的感覺,雅眠覺得,他此刻要說的,絕對是捅她一刀的壞事。

  「什麼事?」義山親王蹙眉問。

  「天剛濛濛亮的時候,小人因為腹痛,起身如廁,只見一陣白影飄過空中。小人起初也以為是鬼魅,但隨即便意識到那不過是一個輕功了得的女子。小人心中警覺,便悄悄跟上那白影,只見她掠過枝頭,棲落在仙姑所居的道觀之中……」

  「你胡說!」雅眠忍不住叫道。

  這個小人,想不到如此陰險,居然污蔑她!

  的確,她是做過虧心事,但今天之事,絕非她所為,她不背這黑鍋!

  「大管事,如果我沒聽錯,你是在暗指,仙姑便是那道白影?」義山親王冷肅著臉,「沒有證據,可不要亂說話!」

  「王爺,小人不敢撒謊,至於證據……」他欲言又止,「小人不知這算不算證據。」

  「說!」

  「小人從朋友那裡聽聞,仙姑在入府之前曾養過許多貓,不信可以派人到她之前的住處看看。」

  「什麼?!」義山親王一驚,目光射向雅眠。

  雅眠愣在原地,知道自己此刻縱有千百張口也說不清了。

  貓是王府的忌諱,身為「道門中人」的她,為何偏偏去養貓?而且,是她在費盡心思進入王府的時候。

  明眼人一看,便知事有蹊蹺。就算抓不住她的把柄,義山親王從此以後也不會再像從前那般相信她了。

  然而,這一次她真的好冤枉。

  其實只要仔細聆聽,便可以知道,這次飄忽在空中的聲音,並非貓叫聲,而是真正嬰孩的啼哭聲。

  「仙姑,本王不會聽信一方說詞,你若有什麼要辯解的,本王給你機會。」義山親王嘴上這麼說,心裡仍有一絲疑慮。

  「我……」雅眠正尋思著該怎麼開口,忽然被聞人龍搶了話。

  「岳父大人,小婿可以證明,這絕非仙姑所為。」

  什麼?!她聽錯了吧?他居然幫她說話?她下由得看向那張俊顏。

  只見他鎮定如常,徐徐道:「今天早晨,小婿在園中習武,瞧見仙姑正在掃花瓣上的露水,之後我們兩人又交談了一會兒,那聲音出現之時,我們正巧在一起。」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但其中最最吃驚的,要屬雅眠。

  他居然在這個時候出手幫她?他不是一直想攆她走嗎?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他就這麼白白放過?

  這個男人,她不懂,她真的不懂!

  「龍兒,你怎麼不早說呢?如此說來,真錯怪仙姑了,還請仙姑見諒。」

  義山親王的道歉話語,她一個字也沒聽進去。此時此刻,她只癡癡望著那俊顏,想看出他真正的心意,然而如往常一般,她永遠摸不清他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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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昔的記憶再次如潮水般湧來,撕裂她心中難以癒合的傷痛。

  也是在這樣一個花艷露冷的早晨,在辰山的巔峰之上,她與聞人龍的那次分別。

  這個月的月中,出乎意料的,他沒有派轎子來接她下山,雅眠不禁心煩意亂。

  這種心底的騷動,不知是源自於對他的思念,還是因為害怕他出了什麼意外。

  她從來沒有這樣坐立不安過,腦海裡不時飄過恐怖凌亂的畫面,甚至夜不成眠。

  「大師姊,有人找喔。」

  那天早晨,她正在房中對著鏡子發呆,師妹小瑾忽然跑進來笑道。

  「誰?」心中不由得以緊,隨即狂跳不止。

  「是一個年輕公子,長相不錯。」小瑾調皮地眨眼,「大師姊,他是誰啊?是那個每個月都接你下山玩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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