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聽了他的解釋,冷蓉還是揮不去心頭的沉重,想著許多條人命這麼簡單就消逝了,不免有些欷吁。
她輕歎了口氣,看著眼前神色依舊平淡的男人,知道他雖然嘴上不說,心裡其實還是有些不舒服,只是隱藏得太深,沒幾個人能夠看出來。她不捨的安慰道:「別難過了,人死不能復生,那些人死得冤枉,我們只能找出兇手,還他們一個公道就是。」
顏溫良緊握著她的手,眸光暗沉得像是正在醞釀無邊的風暴,「我們這樣的老百姓,對於那些上層人物來說算得了什麼?不說那些死得冤枉的人,就是曹天洪,不也是被人利用的一隻棋子,若哪日他這個棋子沒了用途,也只會落得被隨手丟棄的下場。我不甘心的是,那些人玩著他們的爭鬥戲碼也就罷了,卻連累了其它無辜的人,幾十條人命,在他們的眼裡只怕比螻蟻還要不如。」說到最後,他向來平靜的面容如出柙前的猛獸般,露出了凶狠的煞氣,另一隻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一收緊,扶手頓時碎了一大塊。
他也是從最底層爬上來的,那年若不是得遇貴人相助,也不會有今日的顏溫良,他素日冷情冷性,對於各樣的生意都照接不誤,卻有幾個原則是不會破的,欺辱百性或是傷害無辜人命是他的底線,他深切明白百姓們過日子有多難,自己即使一朝得了勢,也絕對不會無故欺辱他人,否則跟他最早看不起的那些人又有何兩樣?
這一次,曹天洪和他背後的主子這樣行事,實實在在的挑戰了他的禁忌,他原本不想攪和進這次的事情裡,只是……現在這些人逼得他不得不出手了。
「那些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那些人死得有多冤枉,我就會讓他們死得有多痛苦,一個個的,全都跑不掉!」他眼裡閃過一抹染血的殺氣,語氣陰冷的道。
冷蓉被他握著的手,因為他不自覺加重力道而生疼,但是她卻只是專注的聽他說話,看著他為那些無辜遭難的生命而大動肝火,這一秒,她覺得自己喜歡他的感覺一點也沒有錯。
這個男人看起來凶狠,心中卻有一塊最柔軟的地方,即使那塊柔軟被掩蓋在凶狠煞氣的面容之下,但是她卻真實感受到了。
她環抱著他,給予他最大的支持,「盡力去做吧!別的不說,我是絕對會支持你的。」如果國法無用,只有這樣才能為那些死去的人討回公道,她也只能支持他。
被她的溫柔緩緩包覆,他凶狠的表情褪了幾分,他微瞇著眼,側臉看著她,「你不怕嗎?我這會兒要殺的人,可不比上回少了。」
冷蓉凝視著他的眼,笑咪咪的在他唇上輕啄了一下,兩頰的酒窩都給笑出來了,俏皮的道:「我們不都是夫妻了嗎?你殺人來我埋屍,你砍人來我磨刀,夫妻配合,天下無敵唄!總之你做什麼我都是幫著的,這樣不好嗎?」
顏溫良定定的看著她好一會兒,最後用狂暴的索吻當作回答,像是恨不得能夠將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裡。
這次的吻比起剛才又兇猛了許多,把她吻得幾乎要暈了過去,他才終於鬆了口。
迷迷糊糊之間,他低啞而渾厚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
「說出了這樣的話,我是不會再放手了,但若有一日你起心動念想離開我,那麼……」
她用吻封住了他還未出口的話,直到自己再次氣喘吁吁,她才睜著一雙明亮的大眼,有些匪氣的道:「到那個時候……我們就一起下地獄吧,因為這輩子,我是絕對不會放手的。」
死都不放手。
北城外一座看起來就是有錢人家擁有的莊子外頭,一輛黑頭搭著油青布的馬車緩緩停了下來,曹天洪站在門口,慇勤的彎下腰迎接從馬車上下來的男人。
「成爺,裡頭請!裡頭請!」曹天洪也不管肚子上一圈的肉,彎著腰的動作做得無比標準,諂媚的表情讓那張圓臉看起來格外可笑。
成爺穿著一身玄色衣裳,不怎麼在意的輕點了下頭,就掠過他身邊,直接往裡頭走,就是身邊跟著的護衛小廝,也沒有一個正眼看著他的。
曹天洪一直起身,臉色雖然有些不好,卻也只維持了一瞬,就又恢復了那張諂媚的表情,小跑步跟了上去。
一進到屋子裡,成爺直直的坐到主座,他身邊的小廝則是拿出了自己準備好的茶葉,下去找茶水泡茶了。
「怎麼了,突然喊了爺過來?」成爺的樣貌並不是特別英俊,但是一張白皙的臉龐襯著有些秀氣的五官,看起來也算是不錯了,只是眼下有些烏黑的青色,說明了他在酒色上的放縱。
「成爺,上回說的那事成了。」曹天洪喜孜孜道。
「哪回事啊?」成爺懶洋洋的反問,「不知道爺一整天事多著呢!哪裡有時間記得你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曹天洪也知道他就是個無利不起早的人,也不多說,讓人守著門,領著成爺和成爺的護衛往後頭的一間看起來不起眼的庫房裡去。
一打開門,成爺本來懶懶散散的神色陡然換了個樣子,眼睛像是會發光一般,一會兒瞅著一箱箱的珠寶,一會兒摸了摸那比人高的紅色珊瑚,還有那切了一口、幾乎快要跟人臉一樣大的冰種翡翠,一件件都讓他愛不釋手。
「說吧,你說的上回那件事是什麼,怎地就弄到這些好東西了?」成爺頭也沒回的問道,隨手拿起一匣子的金珠,頗有興致的揀了兩顆放在手中把玩。
要說好東西他也不是沒有,只是這一屋子的東西可不是「好東西」三個字可以形容的,有些東西如果沒有運氣或者是世代的積累,那是絕對弄不到手的。
就拿這比人還高的大紅珊瑚來說吧,若是放在前朝那可算不得什麼,想點辦法也是能弄得到的,但放在已經禁海多年的現在,這些東西可就是有價無市了,能弄得到的定是有錢有權,若是沒點家底,絕對連根珊瑚枝都別想碰到。
曹天洪搓搓手,嘿嘿笑了兩聲,這才回道:「上回不是說想要拉攏顏溫良,結果被拒絕了嗎?小的就想著那顏溫良可真不是個東西,膽敢拒絕成爺您的好意,就想著小小教訓他一下,誰知道又讓他命大給躲過了,後來就想著既然要不了他的命,也得讓他傷筋動骨一番,就對著他手下幾個路子出手,誰知道弄到這些個好東西呢!這不就連忙通知了成爺您過來瞧瞧。」
成爺聽他說得輕描淡寫,斜睨了他一眼,淡淡問道:「傷了人命吧?」
曹天洪嘿嘿乾笑,並不否認,心裡卻嘟囔著這位爺可不像是會悲天憫人的啊!
也不等他回答,下一瞬,成爺馬上逕自接了話,「罷了,不過就是一些小老百姓,死了也就死了,只是事情可做得漂亮?別到時候惹了麻煩還得我幫你收拾。」
他會這麼提點,也就是怕惹上什麼麻煩,現在京裡有頭有臉的人誰不盯著北面的並市看,就等著能多分一杯羹,這時候要是出了什麼事,反倒讓人捉了他的把柄,他非把曹天洪給剮了不可。
第6章(2)
曹天洪不禁露出一絲緊張,連忙否認,「怎麼會!在成爺手下辦事,哪能給成爺招了麻煩。」他用右手往脖子一抹,陰惻惻的笑著,「絕對沒有後患,包準找不著人的,就連那些兔崽子也一個都沒跑。」
成爺一見他的手勢,眉頭微微皺了皺,「這也太心狠,以後可別把動靜鬧得如此大了。」
看不出出來曹天洪也是個心狠手辣的,看來以後對這個人得多些提防,成爺心中有了警惕,但也只是轉瞬即逝,他也不是沒見過血的,成大事的人哪個手裡沒沾過人命,就幾個小老百姓,死了也就死了,難道還因為這個就把手下人給訓一頓不成?
他淡淡一笑,轉過身,滿意的望著曹天洪問道:「你說這些都是顏溫良的路子裡抄出來的?」
「可不是呢!」曹天洪知道他會這麼問,就是把想算盤打到顏溫良的頭上,拚命鼓吹道:「顏溫良可是個泥腿子出身,若不是走了什麼狗屎運,哪裡能夠富成如今這樣子,南北都有他的門道,黑白兩路就沒有他不通透的,我們這些走南闖北的人,誰不知道顏溫良的名號。」
「喔?真是如此?那還真是個能人了。」成爺瞥了他一眼,不免有些疑惑,「之前你說的可沒這麼仔細啊,怎麼,怕爺有了新人就忘了你?」他雖是說笑的問著,但那語氣裡的懷疑還是讓曹天紅逼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討饒的笑了笑,「哪能呢!顏溫良那廝名頭再大,勢力難不成還能夠跟成爺比?小的上回也是不敢誇大,畢竟就算名頭再響,也不過就是個泥腿子出身的,若不是這次抄了他的路子,小的也不知道他居然這麼的富!」說是這樣說,他卻忍不住腹誹著,上回那是怕跟顏溫良合作失了主導,自然就隨口提提,哪能把他誇得跟花一般,直接挑明了要跟他們作對,又勾起了成爺的貪婪,就算只有七成富,也得把他誇成有十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