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弄錯了。」她側仰起臉,對著他好看的下巴說話。
「弄錯什麼?」他低下頭,與她四目相對。
疼就是疼、不疼就是不疼,這麼簡單清楚的事,怎麼可能弄錯?
「我不是胳臂疼。」
「不然呢?哪裡疼!」
「是這裡疼。」她輕輕壓住自己的胸口同時,他才發現果果根本沒有去請太醫,她就待在屋裡。
這會兒正衝著他笑得歡,說:「姑爺被小姐騙了,就說吧,沒有人比我家小姐更英明了。」
果果臉上寫著滿滿的崇拜,誰讓她家小姐就是天生英明呢。
見果果意猶未盡,還想發表一篇「我家小姐最厲害」時,羽黃和紫裳急急把她架起來往外推。
瞬間,屋子清空,五福仰頭望他,明明騙了人,臉上卻沒有半點心虛,只有滿滿的笑意。
「笑什麼?那麼高興我被你騙了?」熙風悶悶不樂,把她抱回床上坐著。
「對。」她盤起腳,眼睛注視著他,笑得莫名其妙,笑得讓人發慌。
「耍弄人好玩嗎?」
她搖搖頭,認真回答,「不好玩,但是,好感動。」
她腦袋不靈光了?是被常嬤嬤嚇著嗎?怎會說出這等亂七八糟的話?還是……
因為自己對她剖心,她便認定可以對他為所欲為?
他板起臉孔,臉色極差。
五福莞爾,再不解釋清楚,怕又要有人奪門而出。
輕輕拉住熙風的衣袖,以防他跑掉,現在輪到她來表心。
「你很清楚,我很會裝傻、裝無害,你經常認為我是扮豬吃老虎,我同意你。但我從沒有撒嬌扮弱過,所以今天晚上,是我人生裡的第一回,而我很高興那個對象是你。」
她的認真吸引住他,向來都是如此,一個隨口提及的話題就會讓他受到吸引,更何況她認真非常,認真到他無法別開自己的眼睛。
「所以?」
「你被我欺騙,你焦急、你擔心、你為我的疼痛感到恐懼,你臉上把所有情緒全表現得清清楚楚……旁人不明白,妾身卻是清楚的,外頭傳的那個平庸四爺不是你,是聰明四爺想給別人的錯覺,妾身知道的四爺聰敏睿智、運籌帷幄,倘若這樣的男人叫做傻,天底下就沒有聰明男人了。
「這麼聰明的四爺,怎會被五福這麼瞎、這麼笨、這麼漏洞百出的謊話給欺騙?很簡單,因為關心則亂,因為關心會讓人發傻,因為發傻,所以妾身確定,我住進爺心底。
「我娘常說:「一個男人努力上進、拚命賺錢、爭取榮耀……都不代表他深愛他的妻子,只能說他有責任感,有榮譽心,願意妻子因他而驕傲。」我問:「怎樣才能證明他深愛妻子呢?」
「娘告訴我,「那要看他能為妻子做多少傻事?妻子生孩子的時候,他會不會在屋外哭,會不會希望自己為妻子承擔痛苦?會不會分明沒睡足,強撐著睡眼、為妻子摘下清晨初綻的蓮花?會不會把好不容易掙來的十文錢,不拿去買米,卻給妻子買一雙繡花鞋?」
「聰明的四爺為我犯傻了,如果這時候我還不相信四爺的真心,那我連自己的良心都過不去。儘管理智告訴我不可能,四爺要的是什麼樣的位置我很清楚,坐在那張椅子上的男人不會一夫一妻、不會不離不棄,但是我決定相信四爺,即使到最後,我的相信是錯誤的,我依舊願意心存感激,感激四爺曾經陪我共同作了這樣一場好夢。」
他靜靜回望她,明知道她對自己沒有全然相信,明知道她心裡依舊有若干懷疑,但是,沒關係。
他重新把她抱回懷裡,在她耳畔低聲道:「言語會騙人,但歷史不會騙人,你把我今天說過的話好好收著,十年、二十年後再來檢視我,檢視是否所有坐上那個位置的男人都一樣,無法一夫一妻、不離不棄。」
五福笑了,點點頭,這是個好方法,再多的承諾都是假的,感情不能光是靠嘴巴說說,留給時間去證明最公平。
抬起手臂摟住他的脖子,她輕輕吻上他的臉龐,低聲道:「其實,我是真的痛,只不過不是膀子痛,而是心痛,你受傷的面容、你轉身離去的背影讓我的心好痛。」
被這樣的甜言蜜語哄著,讓他怎麼能夠忍受?本就是護在心頭的女人吶,一個天旋地轉,她被壓翻在他身下,但她卻搖搖頭,推開他的胸口,拒絕他的求歡。
自己講了這麼多,總也得聽他說個幾句才能過癮,雖然她很清楚自家四爺是個行動派的主兒,不是舌粲蓮花的傢伙。
「好福兒……」他忍不住哀求,一雙手在她滑嫩的皮膚上流連。
「我們說說話先,告訴我,今兒個早上你到底在氣什麼?是氣我講錯話嗎?」
他望向她,現在不是討論事情的好時機,但她選在今晚對自己剖心,那麼……
好吧,他也該對她開誠佈公。
深吸氣強壓下慾望,他坐直身子開始敘述一個年代久遠的故事。
他的母親、父皇、想要為安將軍討一份清白的上官先生、被褚敬峰迫害的師父,從玥貴妃手中死裡逃生的自己……
他說:「我痛恨自己和父皇是同一種人,我痛恨自己在看見你受苦時,沒有不顧一切,心裡還想著演戲,我痛恨自己的所作所為讓你認定我做的說的一切都不是真心,我痛恨你只拿我當作的對象,而不是可以依靠的丈夫。」
他講一大串讓五福深受感動的話,是她的錯啊,她為了保護自己的心,卻寧願讓他受傷,她的自私讓他滿肚子氣無處講。
「對不起,我錯了。」她認錯。
「你是該說對不起,那天我受傷,你悉心照顧我,夜裡我發燒、你一夜沒睡,隔天還腫著雙眼去為我熬粥,你親手為我換藥、為我擦洗,你為我做無數的事,卻沒有問問我,我做了什麼,為什麼受傷?那時候你還心存一絲僥倖,想要置身事外,對不?」
「我……」
「不必辯解,因為你把我當成合作對象,因為你不想參與太多,不管我說什麼、做什麼、哄騙你多少,你始終想要獨善其身。」
「對不住,是我的錯,以後不會了,我不再當你是夥伴,我當你是丈夫,我願意喜你所喜、憂你所憂、苦你所苦,因為我不再只是曾五福,我還是齊熙風的妻子,是你要牽手一輩子的人。」
她的話相當動聽,撫順了他每一根不順的毛髮。
捧住他的臉,她在他唇間輕輕印上一吻,「現在你還願意告訴我,那天你去哪裡、做什麼,為何會受重傷嗎?」
「我願意,但不是現在!」
話丟下,他加深那個吻,他吻得她天旋地轉、釋放出熊熊烈火,激昂之夜再度展開,而縱慾過度的男女在隔天清晨,贏得常嬤嬤的信任。
有時候不得不承認果果有驚人的預感。
她說耿氏和道姑來往密切,肯定要做出一些害人的事兒才合道理。
五福嗤之以鼻,笑答:「法術要真能害人,朝廷不必設置兵部,直接設道士部,不必令工部製作武器,找些字寫不全的小兒來畫畫符就行。」
見英明睿智、聰明果敢的小姐沒把她的話放在心上,果果悶了,只好私底下央求紫裳幫著注意唐院那邊。
這一個注意,果然被紫裳逮到蹊蹺!
她不動聲色地看著耿氏收買明院的粗使婆子,看婆子夜半時分遮遮掩掩地把東西埋在五福窗外。
「主子,要怎麼做?」
紫裳把挖出來的東西擺在五福面前,那是兩個小人偶,上面寫著皇后娘娘和玥貴妃的姓名及生辰八字。
看見人偶那刻,她深歎,這不聰明啊,人人都曉得四爺獨寵她,她何必為兩個失寵的女人去憎恨她們背後的皇后與貴妃,更重要的是,倘若事發兩位娘娘會怎麼想?
想四爺把對她們的恨意與不滿告訴五福,五福心疼丈夫,才做出這等事?她這不是要害死四爺嗎?
那天完事後,熙風把所有事全告訴她,包括他的謀划算計。
這些年大齊經常發生旱災、水澇,許多地方停下農事,田里顆粒無收,朝堂每年都要花大把銀子賑災,幸而大齊除地方農稅之外,商業貿易更旺盛,因此稅收還不至於捉襟見肘。
賑災雖然讓國庫大失血,卻也不到挪東牆補西牆的窘境,因此該花的銀子皇上並不吝嗇。
這些年,除熙風之外,被派到各地賑災的大臣中,十之六、七是褚家的子弟兵。於他們而言,何謂賑災?就是當當大爺、拿著朝廷的銀子到處撒,花不完的便收進口袋豐富家底。因此這是個肥差,甚至有傳言道:賑災兩次、子孫吃三代,意思是指欽差大人往往能夠從中貪得巨款。
褚家子弟為何能領到這份油差?因為有二皇子熙華及五皇子熙明的引薦,可難道皇帝不知道這件事?當然知道,雖不清楚實際能貪多少款項,但當中的不清不楚,還是多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