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你下樓。」璩佑貞也站了起來。
「不用了,我還知道怎麼到達一樓。」說完,他逕自開了門,走出去,然後開上門。
他一直沒有回頭再看她一眼。
璩佑貞怔怔地站在門前。她知道關誼彥就站在外頭,就站在這扇門的後面,因為她沒聽見他離去的腳步聲。
隔著一扇門,她知道他就站在門外,沒有離去。
關誼彥背靠著門扉,深呼吸了幾口氣,然後抬頭,望著那有些受潮的天花板發愣。
從他懂事以來,他從沒這麼想哭過。
……很奇怪的,我沒有太傷心。或許是因為哥哥看起來很可靠吧,他就是那樣子的哥哥。
關承學寫在周記上的字句,浮上了他的腦海。
鼻一酸,關誼彥低下頭,眉宇深鎖,他緊咬下唇,硬是把眼淚給逼了回去。很可靠的哥哥不應該躲在門後任憑眼淚滑落吧。
彷彿感受到他的不安,璩佑貞不自覺地伸出雙手,輕放在門板上。關誼彥的情緒似乎越過了那扇門,微微地傳遞到她的掌心裡。
她應該要在這個時候,伸出這雙手臂去緊緊抱住他,不是嗎?
但她知道她不可以這麼做。
她知道,在他還沒準備好要在她面前展露傷口之前,她若擅自跨出了界線,那麼他會像一隻負傷的老鷹,在自己面前張開那雙受傷的羽翅,毫不猶豫地飛出她的視線之外。
關誼彥,他就是如此——帶普滿身傷痕,卻傲然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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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大雨持續著。
關誼彥一如往常,開著女客人借他代步的高級房車回到公寓前。
他聽人說,心情不好的人喝酒容易醉,這個理論在他身上完全沒得到印證。他不是個容易醉的人,正確來說,他還沒有喝醉過。
這對他而言,有好處也有壞處。
好處是,在「職場」上,他很有得發揮。
壞處是,他想藉酒澆愁,卻沒辦法做到。
他下了車,帶著微醺之意走向公寓大門,絲毫不去理會打在他身上的雨珠,好像雨滴和空氣是同一種類型的東西似的。
「你終於回來了。」
忽然,前方傳來女人的聲音。
關誼彥下意識地抬頭!
只見璩佑貞撐著一把傘,緩緩從公寓大樓的大門走了過來。
他愣住,不自覺地停下腳步。
是他終於成功喝醉了,還是這其實是一場夢?
「我等你好久。」
璩佑貞走到他面前,將傘微微遞向前一些,讓他也能夠受到傘的保護。
「你……」他怔了好一下子才回過神來。「你有病嗎?三更半夜你在這裡幹什麼?你就不怕有神經病把你綁走啊?」
璩佑貞搖搖頭,露出淺淺的笑容。
「我送你回去。」他一把抓起璩佑貞的手腕,轉身想走回停車的地方。
「你不聽完我說的話,我就不走。」璩佑貞像是腳底生了根。
回頭,關誼彥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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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快說。」他臉上寫滿了不耐煩。
看著他的神情,璩佑貞稍微放下了那份懸在半空中的掛念。
這才是他。
這才是她認識的那個!霸道、難溝通、不溫柔、又不體貼的關誼彥。
「辭掉那個工作吧。」璩佑貞直直望著他的雙眼。原來說出口,比她想像中的容易。「你應該還想繼續念碩士,不是嗎?」
「還在提這件事,你不煩嗎?」
從剛認識沒多久,一直到現在,她依然是在提這件事。
關誼彥應該要覺得煩,但是他沒有。
「走吧,都快天亮了,我送你回去。」他再一次轉身走開。
「我要你認真聽進去我說的話!」璩佑貞站在原地,不自覺地高聲對著他的背影強調。
「你不上車我就不會認真聽,」他沒停下腳步,也沒有回頭。
唉,果然威脅他是沒有用的……
到最後還反過來被他威脅。
璩佑貞歎了一口氣,追上他的腳步,和他並肩共撐一把傘,慢步走向停車的地方。
「我會乖乖上車去,你也要信守承諾。」她看著前方,提醒著他。
「承諾?我沒答應你什麼吧?」才三秒他就開始賴帳了。「我只說我會『認真聽』,但是我沒答應你要做任何決定。」
璩佑貞卻笑了笑,道:
「無所謂,只要你肯認真聽,我就滿足了。」
因為他從來不把她的話聽完。
她說的每一個字,讓關誼彥的心臟像被什麼東西給環扣住,某種細微的悸動在他心裡蔓延開來,讓他幾乎不能呼吸,但是他卻不討厭這種感覺。
凝望著她的側臉。
她讓他難以呼吸,他當然也不甘示弱。
關誼彥情不自禁地伸出子搭在她的肩上,然後將她攬到自己的懷裡,低頭以吻回報她。
璩佑貞愣住,連雙眼都忘了要閉,手上的雨傘也差點被她扔在濕滑的地面上。
她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關誼彥就抬起頭,凝視著那張驚愕的臉。
「我會考慮。」
他做了一個承諾。
然後不等她反應,又覆上了她的唇。
這一次,璩佑貞記得閉上雙眼了,她任由他用他的唇瓣將她緊緊覆著,像蜂蜜般甜膩。
時而像蜻蜓點水,若即若離;他是蜻蜒,她是水。
時而像蜘蛛纏蝶,落網難逃;他是蜘蛛,她是蝶。
他的吻帶著淡淡的酒精味。
微微的暈眩感,也許是因為他口中的酒精,也或許是他的吻讓她迷醉,她再也站不直了。
手一鬆,雨傘滑落。
她雙臂勾上他的頸,緊緊環抱住他。
一個吻或許可以解釋為衝動。
但是如果第二個吻還沒有代表著什麼意義的話,那就是一筆交易了。
和關誼彥的第一個吻,曾經讓她焦躁過一段時間;而前天凌晨的那一吻,卻將她從困惑的深淵裡救了起來。
也許她和他之間這樣是不對的,從頭到尾都不對,但是既然已經跨越了界限,她就不想再回頭了。
不,她應該問能回頭嗎?
「璩老師。」
背後傳來叫喚她的聲音,她醒神。
「啊,主任。」她由座椅上站起,「有什麼事嗎?」
「有一些事……要請你到校長室一趟。」對方的神情怪異。
「校長室?」
她楞了一下,但沒有多想。
事實證明,一旦跨過了界限,就再也無法回頭。尤其是跨過了一般人所認定的界限……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校長就坐在那張巨大的辦公桌後面,雙手交握支在下巴下。「上一次,是學生傳出來的,我當那是謠言。」
璩佑貞不自覺地吸了一口氣,不發一語。
「這一次,是學校的老師親眼目睹……」對方的目光像是鎖定了獵物,銳利且不帶感情。「你應該知道我指的是什麼事吧?」
她知道,她當然知道。
璩佑貞點了點頭,依然沒開口。
「你的私生活想怎麼過,是你的自由,但是本校不能接受老師和學生的哥哥談戀愛,尤其聽說對方還是一名……」
牛郎。
校長沒有說出那個詞,只是面露厭惡之色。
「所以,如果你還有身為一名老師的自覺,請你自己看著辦吧。」
就這麼簡單的一句話,璩佑貞剛滿兩年的教師生涯結束了。
對方的暗示已經快變成明示了!她如果還知恥,就該知道辭呈怎麼寫。
她腦中霎時一片空白。
等她回神時,已經回到她的辦公桌前了。她抬頭,發現身旁的老師們都帶著審判的目光。
不能回頭了……
但是,她後悔嗎?
她坐了下來,看著熟悉的點名簿。
不,她一點也不後悔。
她能去的學校還有上百所,但是關誼彥只有一個。
「是上次在餐廳遇到的那個男生嗎?」忽然,坐在對面的劉冠旭丟來一句問話。
璩佑貞抬頭,回想了一下,道:
「嗯。如果你沒記錯人的話……」
「那麼,傳聞是真的?你真的和關承學的哥哥……」
她不知道所謂的「真的」是指什麼,如果他們指的是有曖昧舉止的話她點頭承認。
「你是個聰明的女人,怎麼會看上一個吃軟飯的傢伙?」他皺起眉頭。「你這樣是不會幸福的。」
璩佑貞揚起淺淺的微笑。
幸福的定義是什麼?她不知道。
「或許我沒有你想像中那麼聰明吧。」她說。
接著她起身。抱著點名簿走出了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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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個不會給承諾的人。
但是一旦給出了,他就一定會想辦法去實踐它。
關誼彥站在樓梯轉角處的公佈欄前,看著一張張的徵人公告。有家教的、有工讀的、有實驗室助理的……什麼都有。
當然,不會有「陪女人玩樂」的。
「找新工作?」
一個身影走到他身旁,和他一起看著公佈欄裡的紙張。
「嗯。」關誼彥瞥了身旁的人一眼,應了一聲。
對方是李時敏。
她抱著兩本書,應該也是剛上完課。
「你要辭去現在那份工作了?」她有些意外。畢竟那是她苦勸他一年,他卻絲毫不曾考慮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