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說這麼晚了,兒臣不該來打擾太后,可是想到好久沒進宮給您請安了,今兒個白天兒臣又沒能前來接駕,心中實在不安,只好冒昧前來。」把編好的客氣話先說了,算是討好這妖婦。
「哪裡,你能來,哀家最是高興。」太后示意他坐到熱榻上,吩咐宮女擺上吃食,沏一壺暖胃的茶。
聞人龍很知趣地退到牆角邊,站定。
「聽說你跟喬丞相的千金退了婚?」等楚皓明用了些點心,太后又問。言語中的關切之意不像虛假。
「她叫她爹爹退回了聘禮。」
「是你不中意人家吧?」太后苦笑,「當初哀家看你們兩小無猜,還以為你喜歡人家,才做主訂了這門婚事,誰知道你卻不情願。這一切全怪我多事。」
「太后請不要這樣說。」
「皓兒,你不喜歡那女孩子不要緊,要緊的是,你可別為了跟我鬥氣,而錯過自己喜歡的人啊。」凝望楚皓明的雙眸,多了一層意味深長的神情。
「太后誤會了,我與喬家千金的確只是兒時玩伴,沒有其他感情。」避開她的目光,楚皓明掩飾道。
「那就好,」戴了長長玉甲的手輕撫他的衣袖,「這麼晚了,你到為娘這裡來,有什麼特別的事嗎?恐伯不光是為了請安吧?說實話,為娘不會生氣的。」
他猶豫片刻,索性開口,「的確是為了一個人。」
「誰?」
一個傻丫頭,聽說她今晚衝撞了太后,兒臣想替她求情。」
「你說的是……」太后蹙起眉,深深地打量他,「那個偷我玉珮的丫頭?」
「正是。」他起身離座,躬身回答。
「那丫頭好大膽子,明知那玉珮是哀家最喜愛的,還敢偷!不只偷,她還打傷了我數名宮女,最可惡的是,她把玉珮弄丟了!你說,她該不該死!」
「該死的不是她,而是指使她的人。」
「誰?誰是指使她的人?」
「是兒臣指使她這樣做的。」楚皓明抬頭,坦蕩蕩直視著太后。
此語一出,驚住在場所有的人。
「皓兒,你說的可是實話?」太后狐疑地盯著他,「為娘方才說過,只要是實話,為娘就不生氣。」
「兒臣雖然沒有直接指使,但在私下對她透露過,一直想從太后這兒拿回那對玉珮。她為了討兒臣的歡心,寸冒死作案。請太后發發慈悲,饒了她吧,兒臣願代她受過。」
「皓兒,那丫頭到底是你什麼人?竟讓你如此為她說話?」精明的雙眼似乎看穿了什麼。
「她是……」事到如今,不說得要緊—些,恐怕救不了小瑾,「兒臣新納的小妾。」
話音剛落,聞人龍的身子也一震。
太后自然不必說,驚訝得嘴巴微張,「皓兒一向不近女色的,怎麼會忽然納妾?」
「因為她……對兒臣實在太癡情了。」是啊,癡情到為廠一個小小的試探幾乎喪命。
「哀家明白了,」太后點點頭,「就是為了她,你才不願意娶喬家千金的,對嗎?」
呃,這個聯想,倒是在他意料之外。
「是。」只能如此回答了,只有誤會,才有機會救出小瑾。
「哀家明白了,」太后長歎一聲,「全明白了。」
「老佛爺能看在小瑾對兒臣一片癡情的份上,饒過她嗎?」
「可以,但有一個條件。」語調忽然變得冰冷。
「什麼條件?」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當初你雕那對玉蝴蝶是為廠表達對元皇后的孝心,對嗎?」
「是。」為何忽然提起這件事?
「那好,哀家要你為我雕一對一模一樣的玉蝴蝶,來表達你對哀家的孝心,如何?」
他眉一凝,心中霎時氣結。
這妖婦明顯是要他背叛亡故的母后!
他實在不明白,死者已矣,母后身前所有的一切,地都到手了,這妖婦還在計較什麼?
「世上的能工巧匠有千萬,太后何必對兒臣的拙作如此垂青?」他澀笑,心中萬股不願,試著推辭。
「因為我沒兒子,所以羨慕那些有兒子送禮物的女人。」太后陰沉一笑,「怎麼?不想答應嗎?那偷東西的小丫頭就只有一死。」
他一怔,一番掙扎,咬唇答道:「兒臣遵旨。」
「去看看那丫頭吧,」他一點頭,太后的語氣就和緩了下來,「這會兒在地牢裡,恐怕快凍死了。」
楚皓明顧不得想太多,轉身就衝出屋子,長袍翩飛的身影很快沒人夜色之中。
「看來他的確喜歡那丫頭,為了她居然連這樣的條件都答應了。」太后望著那消逝的背影歎息。
「不過王爺自己或許沒有意識到這份感情。」聞人龍在一旁淺笑。
「承安侯,我倒想起來了,哀家此次到你府中來,是為了賞花吧?折騰這半日倒把這事給忘了,」太后忽然道,「花呢?」
「太后請息怒,沒有花。」聞人龍跪叩。
「什麼?!」
「秋天怎麼會開出牡丹呢?這只是一個謊言罷了。」
「你敢欺騙哀家?你可知該當何罪?!」
「臣只是在找一個借口,替太后您找的借口。
「什麼借口?」皺眉不解。
「臣知道太后有好些日子沒見到王爺,十分掛念他,所以替您找一個來此見他的借口,臣料想太后對花草沒什麼興趣,否則光臨寒舍這半日,為何光顧著四處尋找王爺,現在才想起要賞花?」
「你……」怒氣凝結於眉心,半晌終於散去,「承安侯,你這份心意哀家瞭解了。不過,皓兒並不知情吧?」
「臣一直嚴守秘密,太后請放心。」聞人龍恭身道。
「很好,」太后點點頭,「朝中之人一直不明白,哀家為何如此信任你,除去你曾救過哀家的性命之外,最讓哀家欣賞的,就是你比誰都能察言觀色,想哀家所想,做哀家所不能做的事,哀家不會虧待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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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蘭覺得自己在雲裡飄浮,四周的雲朵像棉花一樣聚攏過來,把她的身子軟軟地圍裹,讓她冰冷的四肢慢慢回溫。
好舒服哦,這是在哪裡?空中?還是夢中?
睜開眼睛,她看到四周在搖搖晃晃,好半晌,才醒悟過來,這裡不是什麼雲裡霧裡,而是一頂軟轎。
有人正抱著她,將白裘斗篷披在她的身上,所以她才會這樣溫暖。
稍稍抬起頭,她便看到了那人的臉。
是他?!
一陣驚喜霎時溢滿心田……常常在夢裡奢望這樣的畫面,夢見他抱著自己,沒想到就在她打盹的時候,夢境成真了。
「你醒了?」
「我怎麼了?」木蘭懵懵懂懂的。
「你在地牢裡睡著了,差點兒凍死!」楚皓明嚴聲叮囑她,「以後如果身子太冷,千萬不能睡著,知道嗎?」
「那地方又陰又暗,還很潮濕,我坐在那裡實在無聊,坐著坐著就睡著了。」木蘭吐吐舌頭,「咱們現在去哪?」
「送你回住處。」
「你的住處嗎?」她想入非非,也許會有更進—步……
「當然是你的住處!」他忍不住翻翻白眼。
「不過能坐上遂王專用的轎子,我已經很知足了。」她笑著往他懷裡縮了縮,想要更靠近他一些,多吸取一些他的溫暖。
他無奈地歎了口氣,可一想到今晚的險境,不由得怒火沖天,「我說,你這丫頭有沒有腦子,太后的東西你也敢偷?」
「只要你開心,玉皇大帝的東西我都敢偷!」她癡癡地說。
「誰說你這樣做我會開心?」擔心都來不及,這個傻瓜!
「白月姊姊說的,」她一怔,「難道不對嗎?」
「哼,她說什麼你就信,你是白癡嗎?她騙你的,懂不懂!」他的聲音不由得揚高,似乎在責罵那個說謊的自己。
「就算她騙我,我也認命,」木蘭眸一凝,忽然換了正經而深情的口吻,「關於你的一切,我都是從她那裡聽來的。無論是真是假,我都願意相信,因為……這是我惟—能瞭解你的途徑,除了相信她,我沒有別的路可走。」
這話聽在他耳裡,直入他心裡,彷彿一塊巨石,壓得他喘不過氣,又為她心疼不已。
「你這個傻丫頭!」懷抱她的雙臂卻在不知不覺中收緊再收緊。
他有什麼好,讓她這般無怨無悔的付出?
「如果你不想我這樣傻,以後關於你的一切,就親口告訴我,那我就不會上當受騙了。」她抬頭憨憨地對他笑。
今夜無星,然而她那烏亮的眸中,卻似繁星般耀眼。
他再次沉默,無言以對。
「抬轎的是什麼人?」忽然,她似想起了什麼問道。
「自己人。」這丫頭又想搞什麼鬼?
「也就是說四周沒有太后的人嘍?」
「當然,三更半夜的,你當人家不用睡覺嗎?如果不是為了抬你這笨蛋回去,我的下人早早歇息了。
「那好,」她賊賊的眼珠一轉,「拜託幫個忙,抬我到湖邊。」
「什麼湖?」楚皓明簡直要給她搞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