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不會被她打動,哪怕像他這樣的鐵石心腸。他承認自己已經移情別戀,承認自己是—個花心的小人,那又怎樣?
就因為太過愛她,所以不得不逼她離開。
此時的他什麼也不能給她,除了危險。
他要幫助皇兄復位,就必須參與危險,到時候的腥風血雨不可預料,他不能讓她在自己身邊擔驚又受怕。
這個世上恐怕沒有人會理解他的無奈,除了像他這樣從小就在夾縫中求生的人才會懂得真的愛一個人,傾其所有給她的不是轟轟烈烈的愛情,而是離開她,即使犧牲自己、犧牲一切,只求她能平安、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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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燭熠熠,今天是楚皓明成親的日子。
娶一個從小就喜愛的女子,他卻沒有半點歡顏,反而眉心深鎖。
聽著遠處傳來的吹打樂聲,推開新房的門,看見坐在床邊紅蓋遮面的新娘,他的腳下一直在遲疑。
「你總算來了,」新娘莞爾道,「已經過了三更,還以為你跟賓客們喝醉了,又或者後悔娶我,逃婚了。」
這是玩笑,他卻沒有笑,輕輕走到未來妻子的身邊,例行公事一般要掀開那紅蓋頭。
「等等!」新娘卻按住他的手,「皓明哥哥,我有話要說。」
「請講。」他一怔,客氣地回答。
「皓明哥哥,你從前不肯娶我,為什麼現在卻肯了?」
「因為……」他低頭斟酌答案。
「因為我爹爹暗中投靠了皇上,咱們兩派統一,所以可以共結連理了?」她笑著自問自答。
他不答,因為答案的確如此。
「我還以為從前你不肯娶我,是因為有了別的女人呢。」她又道。
他一怔,這一次卻是不知該如何開口。
的確是有了別的女人,可惜,卻不是她說的那樣。
「皓明哥哥,你我分開了這許多年,你有別的心上人也不奇怪,請你老實告訴我,到底有沒有?」她不死心繼續追問。
他思忖片刻,決定說實話。
夫妻之間,本來就應該坦誠,否則如何度過將來的幾十年?
「有。」他點頭。
「那為什麼你沒有跟她在—起?」
「因為……我不想讓她捲入腥風血雨的戰爭中。」低沉地道出心中的秘密。
「皓明哥哥,看來你真的是一點也不愛我——你倒捨得讓我捲入腥風血雨之中。」
既然他娶了誰,誰就會有麻煩,那他倒不惜讓她惹上麻煩。
「皓明哥哥,你對不愛的人就這麼狠心?」她在紅蓋頭底下打趣道。
「你跟她不同。」楚皓明終於開口解釋。
「有什麼不同?」
「你爹是丞相,所以,無論你嫁袷誰,將來遲早會因為你爹的關係,捲入戰爭。如今你嫁給了我,我既是皇上這邊的人,也是太后的親生兒子,所以將來如果朝中真的發生變故,都不會牽連到你。」
她一怔,不由得微微點頭。
看來,他果然考慮得周詳。他對身邊的女子,原來都是這樣細心地照顧,從每個角度來照顧她們的平安。
時至今日,她才完完全全明白他的心意,那樣隱蔽的心思,這個世上又有幾個人能懂得?
她慶幸自己在最最關鍵的時刻沒有賭氣,而是做出最正確的決定。
「相公,請揭蓋頭吧。」她歎了一口氣,輕輕說。
楚皓明輕輕一掀,紅燭映耀下,他看到了一張熟悉的嬌顏,正對著自己巧笑倩兮。
砰的一聲,他如遇鬼魅般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摔了個四腳朝天。
「哈哈哈,活該!」木蘭拍手歡呼,「哼,誰讓你那天打我?這是報應!」
「你……」楚皓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是在作夢嗎?」
「作夢?你看看痛不痛?」她大力踢了他一腳。
果然很痛。
老天爺,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愛過的兩個女子居然合而為一?這就算是夢寐也難求的事情,居然讓他撞上了?
「幸虧本姑娘聰明,沒有上你的當!」木蘭差擦著腰嬌嗔,「那天一看你讓丁勇送來的東西,本姑娘就知道你愛我愛得很慘!」
「其實也沒有那麼慘。」他不禁苦笑。
「那可是從太后那裡拿來的東西,你去求她,一定很不容易吧?有沒有叫她親娘啊?」她俯身嘻笑地問。
那天她打開了丁勇送來的包袱,驚奇地發現這世間最最令人驚歎的四件珍寶就在自己手中,頓時明白了他的心意。
翡翠白菜、黃玉南瓜、紫晶葡萄、瑪瑙石榴——多少人渴望卻遙不可及的東西,他卻隨手送給了她。姑且不論這些東西的價值,就衝著太后那一關,就可以知道,他對她到底有沒有感情。
她記得當時自己抱著那四樣東西嘩嘩地流下淚來,顧不得丁勇在一旁瞪大眼睛觀看,哭得昏天黑地。
那一刻,她決定要嫁給他。無論如何也要當面拆穿他的謊言,不給他當聖人的機會!
「你其實很喜歡我對不對?」她湊近他的臉,故意逼問。
「剛才不是說過了嗎……」他無奈地歎息,被她逼得無路可逃。
他知道這只是開始,接下來的新婚之月,他想他要吃的苦頭恐怕還有很多很多……
尾聲
他從沒見過她如此打扮,嫵媚的髮髻,酥胸半露的衣衫,昔日青澀的小女孩搖身一變,變成明艷誘人的大美人。
楚皓明站在房門口,看得呆了。
「我漂亮嗎?」木蘭從鏡子看到發愣的丈夫,回眸嫵媚一笑。
「很好看。」他微笑地走過去,輕輕撫摸她那柔亮的長髮。那長髮從髻邊傾洩出來,像溪流一般,披散半邊胸前。
髻雖是婦人的髮式,可因為有了一把垂掛的長髮,倒不顯得成熟。
「這次你這麼快就找『盜』了啊。」望著桌上的泥人,他笑說。
「當然。」
這尊泥人對他們兩人而言意義特殊,是小時候她給他的訂情之物;長大後,他卻利用泥人想趕走她。成親之後,他的親親娘子說為了懲罰他的惡行,還有怕她的偷功退步,由他藏好泥人,再由她把它「盜」出來,這是他們之間不能對外人說的秘密,而且樂此不疲。
「對了相公,這幾天會有一位朋友從京城來看我哦。」她露出詭笑,嬌滴滴地道。
「哦,好啊,我叫下人騰出廂房來招待貴客。」從她的長髮透出一股清香,惹得他心猿意馬。
「說起來,這位朋友跟咱們府裡還有點關係呢。」她眨眨閃亮的眸子。
「是嗎?」
「『她』是丁勇的表妹呢。」
「丁勇有表妹嗎?我怎麼從來沒聽說過。」楚皓明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順著她的話反問。
「你難道沒見過『她』嗎?」木蘭故意瞪大眼睛,「當初在承安侯府的時候,『她』不是天天向你通報消息嗎?」
「呃?」楚皓明這才恍然大悟,臉色不由得—陣紅一陣青,說話支支吾吾的,「原、原來是『她』啊,我一時沒想起來。」
等一等!
「你說『她』要到咱們這兒作客?」這時他才發現不對勁,叫嚷了起來。
「對啊,」望著他活見鬼一般的表情,木蘭心中竊笑不已,「怎麼了?」
「不可能!你一定收到假消息了!」他斬釘截鐵地說。
「為什麼不可能?」
「因為……」天啊,他該怎麼解釋?這實在讓他難以啟齒。
「那位白月姊姊可是—個大美人哦,」望著他一臉難堪的樣子,木蘭險些笑出聲來,「說起來,『她』的眼神跟相公你很像,只看眼睛,還以為你們是失散多年的雙胞胎呢。」
「是、是嗎?」楚皓明心裡忐忑,不知該怎麼接話。
他本該向她坦白的,可是,要是讓她知道自己還有事瞞她,那這個新婚之月會比他預計的還淒慘。
「等白月姊姊來了,我打算搬去跟『她』睡個幾晚。」木蘭憋住笑,繼續嚇唬他。
「為什麼要跟『她』睡?」新婚燕爾,哪有拋下新郎倌的道理?!
「因為……『她』成過親。」臉頰浮起一朵羞澀的紅雲。
「這有什麼稀奇?」他一怔。
「我可以向『她』打聽—些伺候相公的『方法』。」她低低地道。
楚皓明心中一震,露出心領神會的笑意,猛地將她壓按在梳妝台上,手指在她頰邊摩挲。
「不必向『她』打聽,」俯下身子,他咬著她的耳垂低語,「我來教你。」
說完,不等她回答,便湊上前去吮吸她的紅唇。
「唔……」她推了他一下,但終究敵不過他堅挺的身軀,在他的攻勢下屈服了。
一陣喘息之後,她無奈地回答,「那你可得好好教啊……」
本想就「白月」之事好好審問他,可現在她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的任務。
算了,她厚道,過去的種種謊言就不要再提了。
揭發他跟「白月」的關係,定會讓他難堪吧?如果他真的好好教她,那她就饒了他吧!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