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不後悔,如果入虎穴才能報家仇,她義無反顧。
抽出配身長劍,高舉、落下。
竹子被剖開,裡面有一本用油布包裹的書冊和一袋彈丸大小的珍珠,她把珍珠攢進懷裡,打開藍色冊子,心狠狠撞了一下。
他……就是康親王?
繞過養心殿,兩個身穿翠牙綠宮服的秀女,捧著燕窩銀耳羹往御書房走去。
鵝蛋臉、身形較小的那個叫月兒,是李妃娘家哥哥那頭的人,李妃去年小產,漸漸不得皇上寵愛。
年初,宮廷選秀女,娘家送來這麼一個侄女兒,李妃也不好意思不照看著,遂求皇太后讓她到皇帝跟前服侍。
皇太后同情李妃處境,允了。
圓臉的叫做沁芳,是大學士王定輔的女兒,年十八,彈得一手好琴,為人端重賢淑,很得皇太后的喜愛。
皇太后懿旨要她在皇帝身邊伺候,希望她在皇帝面前多露臉,有朝一日選為妃後。
當今皇帝年方二十六,未立後,因年稚登基,前幾年,國家大事均是皇太后和輔國大臣做決定,這些年才慢慢讓皇帝主政。
新皇帝雄心萬丈,把國家治得有條有理,加上連年豐收、水患不發,國庫充盈,邊疆戰事時時告捷,把國運推到頂峰。
人人都說新皇帝有福氣,殊不知,他比歷代各個皇帝更加盡力。
當然,要說到治理國家,宰相上官天羽功不可沒。
想當年,皇帝找了個十八歲的年輕男子當宰相,引起滿朝文武誹議,雖說上官天羽是狀元,可一當官就進了御書房也太嚇人。
幸而幾年下來,君臣兩人合力,著著實實辦了幾件大事,從修堤防、興水利,到除弊滅貪、重鑄錢幣、修訂賦稅……件件都讓人不得不豎起大拇指,讚聲好。
民間甚至有百姓供奉起皇帝和宰相的長生牌位,祈禱他們長命百歲,讓人民的好日子過得久一點。
月兒和沁芳並肩走在長廊,廊柱上雕了一幅幅畫,有各色蟲鳥、花卉,每幅都栩栩如生。
「月兒。」沁芳走到一半,突然停下來。
「是,沁芳姊姊。」
「我肚子不舒服。」
「要不要找太醫看看?」
「不必,我瞧,你先把果子茶水送進去……嗯,等等……」
才說完,她就後悔了。雖有皇太后撐腰,可月兒就是比她漂亮啊,換了她當男人,也會看上月兒的。
月兒看得出她的左右為難,淡淡地說:「沁芳姊姊,你快去快回,我在這裡等。」
「這樣好嗎?」
「無妨。」
「好吧,你可不許先走。」她叮嚀。
「是。」
沁芳一走,月兒便尋了個亭子坐下,眉色一凜,抬眉四望。
沒人?
她飛快從袖口取出一包粉末,灑進銀耳羹裡,攪拌之後蓋上,一切妥當後,才靠在欄杆上欣賞塘裡新荷。
從前她的家,也有這樣一座荷塘。荷花開的日子,粉的、白的、黃的,五彩繽紛,爹爹會讓家裡的歌舞妓們在臨水檯子上表演,她不像姊姊妹妹們那樣安份,總是駕著一艘扁舟,一邊采荷花、一邊聽歌。
是,她是項暖兒,藍色冊子太遲了,救不回爹爹,但大娘的珍珠讓她買到新身份入宮,報仇有望。
「快走、快走,我回來了。」沁芳人未到、聲先至,老遠就對月兒招呼。
「沁芳姊,別急,慢慢來,沒人搶的。」她衝著沁芳一笑。
沁芳看傻了。這麼美的笑臉呵……平日冷冷淡淡的一個人,怎突然開心起來?不過她的笑真美,原來她有酒窩,深深的、烙鐵似地烙在頰旁,這樣的笑臉讓皇上看見,她還能指望什麼?
「月兒妹子,你知道我是疼你的,今兒個我有話得說,你仔細想想。」她拉住月兒的手說話。
「是,沁芳姊姊吩咐。」項暖兒低頭。
「皇太后不愛皇上被女色所惑,她老說那些狐媚子成日擾得皇上無心國事,前幾月才逐了一批秀女出宮,你瞧,眼下封的幾個妃子,李妃、楊妃……哪個不是以賢德著稱,我剛才瞧見你笑,實在是美啊,可是這笑抬到皇上跟前,難保沒人說嘴。」
唉,她還是露了神色,不行,得更沉穩些才成。「沁芳姊,我懂,以後我會注意。」
「這才是。」沁芳靜看她,想著該怎麼做才能釜底抽薪,讓她再無法出現在皇上跟前。
「沁芳姊,要走了嗎?」
「好,咱們走。」說著,沁芳不著痕跡地推開她,端起銀耳羹。
項暖兒揚眉,正中下懷。
進到御書房,就見裡頭除了皇上,還有當朝宰相上官天羽,兩個人很不成體統地歪在軟榻上,一子一子閒聊兼下棋。
他們的交情好,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也許是少年君臣,情誼自然比旁人深厚;也許兩人並肩對抗滿朝文武「老」臣,同仇敵愾;也或許是多年前,刺客入宮,上官天羽替皇帝挨了一劍,從此兩人變成莫逆。
總之,他們的君臣關係,古往今來,無人能比。
項暖兒發現上官天羽,下意識退開兩步,站在門口垂首而立,心思跟著翻騰。
是他,那個等她上門報仇的欽差大人。
多年不見,他還是一樣丰神俊逸,還是一個眼神便能勾入人心,與這樣的男人為敵非常危險,但危險不是她自找的,而是她無從選擇。
「皇上,這是皇太后特地交代的銀耳羹。」沁芳掛起溫柔恬雅的笑,把銀耳羹放在桌邊。
「天羽,你也來嘗嘗,母后最近迷上這味,聽說是養肺聖品。」
沁芳聽見皇上開口,不經吩咐就添了兩碗銀耳羹,一左一右擺弄好。
意外收穫!項暖兒得極力控制自己才能不表現出快樂。
「怎麼,不愛甜食?」他知道這宰相挑嘴得很。
「既是皇上賞賜,微臣豈有不吃之理?」上官天羽懶懶的童起青花瓷碗,湊近鼻子。
吃吧,快吃,讓她一次完成任務與承諾……項暖兒的心,格登格登跳不停,幾乎要跳出胸口了,她帶著期盼,偷瞄上官天羽手上的湯瓢。
「不能吃。」
說時遲那時快,上官天羽動手拍掉皇上於裡的銀耳羹,銀耳羹落在地毯上,嘶嘶作響,冒出陣陣白煙。
上宮天羽的動作不比他的聲音慢,這廂才見他打掉皇上的瓷碗,下一刻他已經點住沁芳的穴道。
失敗了……
眼下,項暖兒只能選擇逃逸或最後一搏。
這裡是皇宮內院,守衛森嚴,逃出去的機會太小,於是她索性欺身向前,抽出鞋間短刀,刷刷刷,刀刀刺向皇帝要害。
只見上官天羽如流星橫空,她未轉睛,耳旁風動,他己來到她身前。
白影微晃,她向後竄出五六丈外,身法奇快,可他的輕功仍略勝一籌,幾個短刃相接,上官天羽看見短刃上有著紫色閃光。
夠狠,連兵刃都喂毒,是非置人於死不可。
短刀扶帶勁風,逕撲他前胸而來,他上半身後仰避開,不等她出招,身隨意轉,轉到她身後。
他捷若飛禽,項暖兒未看清他的招式,他已行至她身後,兩指點過,她和沁芳一樣,定身。
照理,他應該說:「皇上受驚了。」然後跪地,自請處分。
但上官天羽沒說,只是涼涼地坐回軟榻上,語帶埋怨,「皇上就這麼相信我制伏得了她,連幫個手也不肯?」
「才出手,兩個人的功夫就見高下,我出招,豈不是壞了上官相爺的興致。」
「多謝皇上替臣下著想。」
還是癱在軟榻上的皇上,用腳攪了攪地上的銀耳羹。「這是什麼毒?這般厲害。」
「歸魂散,算不上什麼厲害毒物,厲害的毒無色無味,吃了也不知道自己中了毒,只見一天天衰弱、慢慢死去。而吞下歸魂散,不到一個時辰,人就會立刻暴斃而亡。」
「真的假的?倘若不是愛卿在此,陪膚嘗嘗這碗銀耳羹,這會兒皇帝可得換人了。」
「那更好,臣就可以馬上告老還鄉。」要不是同情他一個人孤零零地對抗惡勢力,他對這個位置可沒這麼大興趣。
才幾歲的人,學人家告老還鄉,會不會過份了?皇上瞪他一眼。
「說真格的,愛卿怎麼發現湯裡有毒?」
「皇上靠近聞聞,它有股蘭花香,如果被加在桂花釀裡,或許花香味兒相掩還察覺不出,但加在這銀耳羹裡嘛……看來,你們不太會使毒。」
上官天羽輕輕鬆鬆搖著折扇,半點看不出才剛面臨生死關頭。
幾句對話,讓項暖兒懊悔不堪。是她太輕敵,竟沒查出皇上身懷武藝,而上宮天羽的武功更是深不可測。
第2章(2)
「皇上,想不想玩玩?」
「好啊,愛卿想怎麼玩?」
上官天羽一彈指,沁芳的穴道被解。
「說!是誰派你來行刺皇帝?」他出聲大喝,嚇得沁芳雙腳一軟,趴在地上,裙擺處流出一道蜿蜓黃湯。
「冤枉啊!奴婢是大學士王定輔的女兒,能被挑選入宮,是王家的榮耀,奴婢一心一意服侍皇上,怎敢做這種大逆不道的事,都是月兒,她一定是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