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笑,她嘲笑自己。
「香荷,你想一輩子待在這裡嗎?」她平靜的問。
「除了這裡,還能去哪裡?」離開這裡,她還能做什麼,都是為奴為脾,跟著相爺至少安穩。
項暖兒點頭。她不勉強香荷,不勉強自己,更不會勉強那位新附馬,人心,最難的就是勉強。
「好,我要走了,你好好過日子吧。」解下腰間環珮贈予香荷,主僕一場,她沒什麼東西好給。
「你要走去哪裡?」
一聲嚴厲的怒斤破空而來,項暖兒轉頭,對上上官天羽灼熱的視線。
她聳肩。天涯海角,總有她項暖兒去得了的地方。
「說,你想去哪裡」
他施展輕功,飛掠到她面前,捏住她的手臂。
他心急如焚,忘記控制力道,沒注意自己在她臂上留下青涼,而她,也不喊痛,不示弱。
他氣,氣她的失蹤讓他跟著失了心,他恨,恨她影響了自己,太甚。
明明提醒又提醒,不該讓女人改變自己的,也說過千百次女人如衣服,今日新、明日舊,新新舊舊不戀棧。
他知道女人的話不可信,她們要錢、要名,至於恩情,假的,歡愛,假的,不會在誰身上落心。
他舉得出千百個例子,證明鶯鶯燕燕皆黃土,歡歡愛愛全是虛言幻語,她們轉眼就會拋下你,走得毫不猶豫。
可他還是縱容了自己,縱容自己相信她與眾不同,相信她不是那番俗物,縱容自己的心隨她轉折,縱容自己沉溺……
以為她離開,他急得無法定心,像熱鍋螞蟻,片刻都靜不下來,想著她的一顰一笑,想著他們走過的每個地方、說過的每句話,才發覺離開她,他居然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所以當年父親也是因為失去母親,覺得再也無法獨活,才選擇投河自盡?
天!
他千防萬防,還是走入前人的錯誤裡?
他憤慨、怨懟,氣項暖兒,更氣自己。
「我有義務向你交代去向?」她是他的誰?什麼都不是呀。
「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嗎?好,我再提醒你一遍,你是刺殺皇帝的刺客!通常這種罪是要株連九族的,雖然你已經被抄過家,剩下的親人不多,不過,如果你膽敢逃跑的話,我還是找得到你的母親、姨娘、姊妹絨丫頭。」他的凌厲眼神掃過香荷,嚇得她泛起寒慄。
所以他要她動彈不得,要她成為禁臠,不得善終?項暖見苦笑。終是魔高一丈呵,她縱有一身本領和卓絕輕功,又有何用?
她輸了嗎?
對,輸,輸人、輸心、輸掉可憐的愛情……可憐她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若游絲,空留一縷香魂在此……
「你就這麼恨我?」
是恨吧,沒有恨,怎能這樣對待一個女人,她做過什麼事讓他這般痛恨。
刺殺皇帝?她畢竟沒有成功啊……她蒙了、糊了、混沌了,什麼事,她都不能確定了。
不,他不恨她,他只是不能沒有她。但這些話,上官天羽半句都不承認,他要篤定再篤定,自己絕不讓任何女人太重要。
「香荷,把小姐的東西送到後園」此話一出,項一暖兒便幽幽笑了。
果然,她再特殊都成不了例外,仍舊變成他豢養的寵物,她再看不起那些女人,也成為她們的一份子了。
可笑,對不?
「是。」香荷低聲應和。
看著倔強的小姐,她偷偷拭淚,往後……高傲的小姐呵,日子要怎麼過?
項暖兒跟看香荷走,臨行回眸,他與她視線對上。
上官天羽看見她的心碎,看見她的無助與茫然,他贏了,徹徹底底打敗她的驕傲,折損她的自信,可是,卻半點都快樂不起來。
第8章(1)
聽不見鑼鼓笙樂,但項暖兒知道,前頭肯定熱鬧非凡,是皇帝嫁妹妹呢,那排場,可以想像。
羨慕嗎?並不,只是淒涼。
在後園裡,她選了無意間撞見的破爛竹屋入住,才擦擦洗洗,和香荷整整忙了三日才能住人。這次,香荷半句話不問,明明後園有那麼多的好屋子,為什麼挑了個最冷僻荒蕪的住處。
說她清高吧,是啊,她不屑和那些夫人一樣,活著已是件辛苦的事,再沒自尊,豈不行屍走肉?
捨棄珠翠金銀,素素雅雅的一身白農,她把日子過得淡薄,只希望親人平安順手。
香荷被叫到前頭幫忙了,聽說今日大宴文武百官,人人都想沾點兒喜氣,可想也知道哪是沾什麼喜氣,不過是想沾親帶故,盼往後宮場上平步青雲。
人,就是貪。
不甘布農,寒窗十載,當了官,一嫌紗帽小,二嫌金玉不滿床,以致日後枷鎖身上扛,昨日憐己破襖寒,今且又怨身上紫蟒長,說到底,皆是心不滿足。
說貪,她不也是貪?貪情貪愛、貪求男人的專心,貪得她作繭自縛,到頭來方知情啊愛的,皆是滿紙茉唐。
該看開的,只不過太難。
這時辰,他和公主也該拜過堂了吧。
今宵洞房,他是否也會繫上兩人衣角,用盡溫柔口吻對公主說:「始知結衣裳,不如結心腸,坐結行亦結,結盡百年月。」
嗯,他對她說過,幾句話就掛了她,害她誤以為他們真的能天長地遠、歲歲年年。
是她誤會了,所以一杯交杯酒,表出真心。
那時的她說:「山無稜,江水為竭;天地合,乃敢與君絕。」是她先出口愛情,所以才敗得一塌糊塗。
她的愛在他眼底,是笑話吧,又或許太多女子為他迷醉,讓他覺得真心不過爾爾。
心酸、心絞,她的心沒人要,是她作踐了自己,怨不得他人。
門打開,她以為香荷回來了,沒想到進門的是蕊夫人、鳳夫人和桂夫人。低頭,她假裝看書。都已經這樣了,何必再惹事端?
「文風不動叩愛兒妹妹真不簡單呵。難道,你半點都不吃昧。」桂夫人走到桌前,示意丫蓑把酒菜放到桌上。
「不要這樣說,間是天涯淪落人,桂妹妹,得饒人處且饒人。」蕊夫人輕聲細氣。
「蕊姊姊,你當她是自己人,人家才不屑跟我們一樣呢。」鳳夫人拉開椅子坐下,笑盈盈說。
桂夫人盼咐,「你們都下去吧,守在外面,沒人叫,都不許進來。」
「是。」應聲後,三個丫鬟走到門外。
「暖兒妹妹,今夜大家都不好受,同是女人,你的苦,我們知道。」蕊夫人眉頭浮上隱憂。
「但願七公主是個好相與的人,不然往後,大家都有苦日子過了。」
「怕什麼,她只有一個人,咱們有四個人。」鳳夫人替大家斟滿酒杯。
桂夫人笑著搖頭。「可七公主有皇太后在背後撐腰,恐怕連相爺都要敬她幾分呢。」
不知為何,項暖兒總覺得她的笑不真誠。
「到時,我們有暖兒妹妹撐腹啊,相爺疼愛暖兒妹子,枕邊幾句好聽話,公主再悍也得乖乖順從。」
「說得好,來,我們敬暖兒妹子一杯,以後全仗暖兒妹妹幫忙了。」項暖兒看看她們,淡淡心憐湧上。
是誰造就她們的無知?是這個剝奪女人獨立的社會,還是深植她們腦袋裡的教條?
也罷,蕊夫人說得好,間是天涯淪落人,她們是該好好大醉一場。
擬把疏狂圖一醉,對酒當歌,強樂還無味。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鬆了戒心,她舉杯,曾經敵人、今為戰友,是誰讓女人同女人打仗,是誰逼得女人心機算盡害女人。
酒方入喉,她就覺得不對勁,立即摔掉杯子,警戒地看著眼前三個人。
是誰?
是誰下毒?!
「暖兒妹妹,你怎麼了。」蕊夫人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壞,雙手捂著胸口。
「酒有毒。」
她一說,鳳夫人、蕊夫人便驚得同時把杯子扔開。
「怎麼會?我、我沒有感覺啊……鳳妹妹、桂妹妹,你們覺得不對嗎?」蕊夫人急問。
「當然沒感覺,你們又沒武功,這酒裡面下的是化功散,對你們無礙的。」
桂夫人笑咪咪地站起身,走到項暖兒身邊,壓住她的肩膀說:「可惜,暖兒妹妹多年的心血要付之一炬。」
「桂妹妹,你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暖兒妹妹,我們不是說好,以後要互相幫忙的?決把解藥拿出來。」蕊夫人催促。
暗暗地,項暖兒試著運氣,但她試了又試,都沒辦法讓自己的內功運行。
完了她太大意!
「那是因為暖見妹妹做了一件很糟糕的事呀。」她嬌笑看,在項暖兒耳邊輕聲說:「別運功哦,越運功你會越沒力氣耶。」
「她做什麼事?」鳳夫人雖然不解桂夫人的作法,但能讓情敵難堪,她還是滿開心的。
「她背叛主人,這是非常非常糟糕的事哦。」露出一個詭魅笑臉,桂夫人軟聲說:「知不知道主人被上官天羽害得多慘?他實在很該死耶。」
主人?天!她是宋民君的人?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是潘將軍的女兒,好好的大家閨秀怎會……」
「哦,你說那個桂兒啊,她上花轎不到半個時辰就死啦。」抓起髮辮,桂夫人笑得惹人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