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能怪她嗎?哪個女人不算計愛情?不為自己的幸福爭取?
我靜靜地望著她,但沒有生氣,因為我心知肚明她不是我的問題,我的問題是二哥不愛我。如果他愛我,就算身邊有十個姐姐,我又有何懼?
一道刺耳喇叭聲驚醒了亮亮。
又失神了……真是的,她今天不適合開車。
把車子停在馬路邊,她下車走在人來人往的人行道上,新高跟鞋很咬腳,但那點痛,影響不到她的知覺。
她不停喃喃自語,向上天祈禱著,祈求它讓姐姐幸福,祈求李奧納多的懷抱是姐姐唯一想要的歸屬。
她一路走、一路說著同樣的話,走過將近半個小時之後,才招計程車回家。
她的手在發抖,抖得鑰匙對不准鎖孔,她試了又試,才把大門打開。
走過院子,不明所以的恐慌梗在她胸口,那年接掌景麗時的緊繃與強大壓力又鎮壓上她的心頭。。
她用力地吸氣,卻沒有足夠空氣進得了她的肺裡,她快暈了,可是這關頭,她又怎麼能容許自己暈去?
客廳的門沒關,她悄悄走進去,果果靠在大哥的懷裡,而大腹便便的姐姐靠在……二哥的懷裡?
李奧納多呢?李奧納多去了哪裡?他怎可以放任自己的老婆被別的男人佔據?
沒人發現亮亮的存在,安靜的客廳裡,只有堇韻低低柔柔的聲音——」
「他和別的女人上床啊……這一年我上班、我照顧家裡、我對他父母親百般孝順、我不計代價支持他對音樂的狂熱……他怎麼可以在我懷孕時和別的女人上床?
「所以我崩潰了,在我說出「我們離婚吧。」時就徹底崩潰,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家的,我的耳朵裡只重複著那個女人的申吟。」
「我很沒出息,哭了一夜才發現自己根本不想離婚,拋出那句話只是想試探,試探他會不會從那張床上滾下來衝回家,痛哭流涕地跪到我面前,哀求我別離去。可我等了七天,連半通電話都等不到。」
「第八天早上,他出現了,雙眼佈滿紅絲,衣服是皺的、長髮在背後糾結……看見他的那一刻,我就決定把自己的話收回來,但他居然先開口說:「對不起,堇韻,我考慮了很多天,你是對的,我們離婚吧,我離不開艾莉絲,她是我靈魂裡的女人,我愛她,愛得可以拋棄一切……」
「好好笑哦,做錯事的人是他,卻是我想盡辦法找借口原諒他。我扯著他的衣袖問:「你確定嗎?那不是一時迷戀?你有沒有想清楚,只有真正的家人才會無條件地愛你、接納你的錯誤?我和寶寶才是你的家人,回來吧,我們再給彼此一個機會……」
「我連愛情都不要了,只想用親情把他拴在身邊.可是他說我的親情會讓他窒息,他求我離婚、求我放他自由,求我讓他去尋找他的靈魂……我們吵吵鬧鬧,經過一個月後,還是離婚了。」堇韻疲憊地把頭埋進亦驊懷裡。「怎麼辦?以後我要怎麼辦?」
堇韻的問題,也是亮亮想問的。姐姐回來了,以後她要怎麼辦?跟姐姐不同的是,她沒有一個胸膛可以埋進去。
「為什麼不打電話回來?我們可以到美國去。」綮然開口。
「去做什麼?支援我嗎?笨大哥,愛情這種東兩不是哪一方的人馬多,就可以贏得頭彩的。」
亦驊說:「我去把他痛毆一頓,讓他記起當時他是怎麼承諾我們的。」
溫柔的二哥、不主張暴力的二哥,為了姐姐,竟要千里迢迢到美國痛毆一個男人了?亦驊的憤慨,讓躲在門邊的亮亮感到陣陣心痛。
堇韻搖頭,「他沒有對我要求贍養贊,很乾脆地簽下離婚協議書,連我給他買的一大堆名牌服飾都沒帶走。很疑惑呢,男人是不是有了靈魂伴侶,就可以不再需要實質麵包?我們的婚姻只維持了短短九個月,像作夢似地,一下子就從熱烈轉為冷淡了。」
「夠了,不要再去想了,回來就好,我們會照顧你。」綮然道。
「大哥,我在育幼院裡待過,我最大的夢想就是有一個完整的家,我的孩子要開開心心地牽著爸媽的手去上學,他不但要衣食無缺,更要有健全家庭,那是我的夢想。哪知道……到頭來寶寶的命運竟和我一樣,我給不了他一個爸爸……」堇韻低頭撫撫自己隆起的腹部,啜泣起來。
亦驊想也不想,直覺地脫口而出,「我來當孩子的爸爸。」
亮亮的心「咚」的一聲深深往下墜,像搭上速度飛快的自由落體,人被機械瞬間拉到半空中了,心還停留在地底。她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心與身子,狠狠分離。
那種感覺是痛嗎?她不清楚,只覺得全身都在顫慄發冷,暖和的屋子取對她來說,卻是陰森地獄。
她曾問過二哥,為什麼他不要小孩?他說自已不適合當父親,因為他的血液裡流著親生父親暴力的因子。
可現在,他搶著當姐姐肚裡小孩的父親了……為什麼?是因為孩子的母親叫杜堇韻而不是沐亮雲嗎?
她懂了,他不是不要小孩,而是不要她的小孩。
「亮亮,你回來了?」堇韻第一個發現她。
緩緩走進客廳,她落寞地看著姐姐和身旁的二哥。
早就知道,她早知道他的胸膛不是她的勢力範圍,可親眼看見那裡容納著別的女人,苦澀的心仍不禁一陣陣痙攣,無法遏制的顫慄,在她賁張的經脈間奔竄……
「亮亮回來就可以開飯了。」不明狀況的果果,動手去拉她。
亮亮是真的想發脾氣,但前車之鑒教會她千萬不能任性,一任性,二哥便又要帶著姐姐遠遠離開,讓她尋不著他、看不到他了。
「對不起,我很累了,你們吃就好。姐姐,歡迎你回來。」她努力表現得像個大人,可出口的話卻像利刃,割得自己無處躲藏。
「吃一點吧,你的胃不好。」亦驊看著她說。
他是真的在乎她?或只是禮貌招呼?亮亮勉強拉出笑容回答,「我先睡一覺,等睡醒了,想吃東西再讓人弄。」
「好吧,別勉強。亮亮,不舒服要告訴大哥。」綮然開口道。
「知道了。」她背過他們,走回自己的房間。
他們還在交談,她的耳朵卻「嗚嗚嗚」地拉起鳴笛,再聽不清楚那些話語,腳步一步步變得沉重,她感覺頭暈。
她回到房裡,把窗戶全部打開,十二月的天氣,寒冽北風呼呼吹響,她坐在窗台邊,任白皙的臉被冷風刮出紅痕……
怎麼辦呢?繼哭泣之後,她任性的權利也被收走了,再也不能哭鬧、不能暴躁、不能驕恣,那麼,她還能做什麼?
傻傻地望向天空,她該放手了嗎?該讓二哥自由了嗎?她偷了他一年的時光,剩下的,要還回去了?
亮亮無助地閉上雙眼,世界在她面前拉起黑幕,她只感覺得到透心的冷。
接下來的日子,亮亮非常不好過。
大哭跟任性的情緒被對爸爸、對二哥的承諾鎖死,因此她只能寒著一張臉,不說半句話。但即便不說話,她的臉色依舊讓堇韻不知所措。
堇韻好幾次向亦驊提出,是不是該在外面買房子住?亦驊駁回了。
綮然作主讓堇韻留職停薪,先把孩子生下來再說,從此亦驊待在家裡的時間比待在公司裡多。綮然提前請了會照顧產婦和嬰兒的保母回家,而亦驊陪堇韻四處去買嬰兒用品,果果直嚷著要當寶寶的乾媽,所有人都以最熱情的態度來迎接這個新生命,只有亮亮表現冷漠。
亮亮知道堇韻處處刻意討好自己,但她就是無法勉強自己張揚笑臉,她像被判死刑的囚犯,日夜等待最後一天。
果果找上她,對她曉以大義說家是親人的避風港,對家人應該予以包容接納,雖沒明說,但態度表明了果果認為她不是個好妹妹。
隨便了,她沒有力氣在意別人的想法。
在身心俱疲的折磨下,亮亮養得圓圓的下巴尖了,好一段時間沒犯的胃病再度發作,她冒胃酸、噁心,看見食物就想別開眼睛,這個病她有經驗,知道要吞哪種藥、看哪個醫生,但她壓根不想理會。
然而在她大吐特吐,吐到手腳無力之後,二哥偏選上這個時間點找她吵架。
凝望著他,她手腳冰冷。
但亦驊的臉色更寒列。他劈頭第一句就說:「為什麼把堇韻當成假想敵?」
若不是身子太虛弱,她真的想問他,姐姐確實只是她的假想敵嗎?
姐姐沒有一天到晚佔住他的時間、沒有時刻黏在他身邊?沒有隨時隨地、有意無意地試探他,可不可以永遠陪在她身邊?她沒有哭倒在他懷裡自問:「為什麼我對二哥的愛視而不見,卻去愛上一個狼心狗肺的男人?」
而他,也沒有回應得很慷慨,許諾了無數事,滿足姐姐的寂寞空虛?他更沒有說過,「放心,我會照顧你們母子,盡全力當個好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