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在意的不是燒了這兩本名人錄的兇手,而是乍看之下毫無關聯的那些名人錄。
或許他們以為燒了他便看不出其中關係,事實上憑著過目不忘的本領,他可是連一個字也不會錯過!那裡頭寫的雖然只是少許,卻都提到了一個人——傅蓮臣。
「是今天你提起這件事,我才發現,否則我本來只覺得有些奇怪,畢竟傅蓮臣這個人幾乎沒從你們口中聽過,也沒有任何不良記錄。」杜晴春口中的不良記錄指的是謠言或是任何風聲。
殷尚實攏起眉心,想了一會兒。
「太子和太平公主不合,這在朝中不是秘密。」他在想著該怎麼說才不會洩漏太多非必要的內情,「是以太子身邊跟了個公主的眼線,一定非常礙太子的眼。」
「所以你和延誠是東宮派的?」杜晴春修長的指頭點著桌子,是他在認真思考時會出現的動作。
「我們並非受太子之名調查傅太師的底細,這有違我們的作風。」殷尚實頓了頓,又說:「我們懷疑以他為主腦的收受貪賄行為,早已行之有年。」
「我記得傅蓮臣坐上東宮太師,也不過是年前的事。」只要朝官位置有所變動,他們都會告訴他,為的是確實掌握官員們的動靜。
年前倒像在最多不出半年,要成為貪官污吏的首腦,恐怕離「行之有年」還有一段距離。
「但事實上,他在宮中生活早已超過十年。」殷尚實說出容易被忽略的事實。
「這也不足以構成你們懷疑的原因。」任何在宮中生活超過十年都必須被懷疑的話,那可真是三干子打翻一船人。
「是不成。撇開傅太師為太平公主的人馬一點不看,在他成為太師之前建樹不少,雖未斜封官,卻不失為人才。」
「難怪很少聽到。」殷尚實和夏桑實會提起的,多是些不忠不義、品行失當的官員,好官不在他們談論的範圍內。「不對,如果是這樣的一個好官,百姓間不可能沒有傳聞才是。」
「很奇怪吧。他就像不想被人發現,小心隱藏自己,但聞其聲不見其人。雖偶有傳聞,都是好的居多,實在很難被注意到。」
「那你們又為何會注意到他?」杜晴春不解。
「也許正因為他太小心,才讓人覺得奇怪。」殷尚實大略解釋了他們調查的內容,杜晴春邊聽,邊在腦中整理龐大的咨詢。
「你認為只是符逸瓊,真正想要污名冊的人是傅蓮臣?」最後,他說出自己的猜測。
「你有別的見解?」殷尚實詢問老友的意見。
「不,我只是覺得有哪兒奇怪……」杜晴春沉吟著,可也說不出哪裡怪,於是道:「符逸瓊那傢伙曾說過,沒有污名冊邊無法交差。如果你們的調查方向沒錯的話,他要負責的對象也許就是傅蓮臣。」
「符逸瓊確實也在我們調查的名單內。」殷尚實的話等於證實了他們之間有牽連。
杜晴春瞥了他一眼,然後有把視線調回那些資料上。
只要看過、聽過的事情他都不會忘記,所以「厲二實」才會借用他的腦袋,來整理大批的官員資料,他也習慣把所有相關資料都記下來。
「我以為你的總管被抓,你會更擔心、更失控些。」殷尚實看著他稱不上是好看,但也不到發飆的臉色,發表意見。
「你以為我剛才的混蛋是罵假的?」他斜睞著殷尚實。
他是把滿腔怒火都按壓下來而已。
大吵大鬧,失控惱火,懊喪挫敗都無法救出她。現在,他必須找找有什麼辦法能順利解決事情,讓她盡快回到他身邊。
「嗯,我只是認為你看起來很冷靜……是我看走眼了。」殷尚實幹脆認錯,「放心,這件事我會解決。」
郭料,杜晴春拒絕,「不,這件事,我要親自解決。」
聽他自信滿滿的語氣,殷尚實忍不住問:「你有方法了?」
「我不像你們只會用夜襲的方式,我靠的是這裡。」杜晴春指了指腦袋。
「夜襲是最簡單直接的方法,如果你想搞得更複雜,隨你。」殷尚實不否認自己確實打著夜襲的主意。
「你以為符逸瓊是呆子嗎?他們當人會有所防範,就算你拳腳功夫再了得,碰上一屋子的護院……」杜晴春一頓,然後帶著嘲弄的口吻說:「忠心耿耿的護院。要成功救出秋兒也不是件簡單的事,更何況我們得算進他們可能迷昏秋兒讓她無法自在行動。」
「扛一個女人對我來說不難。」殷尚實聳聳肩。
「問題是我想自己扛我的女人。」杜晴春瞪了他一眼,又道:「他們敢動她,我怎麼可能只是救出秋兒那麼簡單。」
殷尚實翻了個白眼。
「你想怎麼做?」
「這個。」修長的指頭指了指殷尚實查到的資料,裡頭有和符逸瓊有關的部分。
「鳳翔的街道整治公款?」這個不過是符逸瓊貪的其中一筆而已,有什麼特別之處?
「雖然我寫的是名人錄,但最近我開始寫起地域史,而且還是專門寫鳳翔這個地方。」雖然不懂當初他們燒燬鳳翔的地域史原因為何,不過在重新譽寫,並私下調查鳳翔這個地方後,可有許許多多的內幕讓他挖不完。
符逸瓊以為只有自己才是內賊?他杜晴春也不是個傻子啊!
「既然他們想要污名冊,我就給他們污名冊。」一本熱騰騰,連墨色都還很新的污名冊。殷尚實首次皺了眉。
「但是——」
「我不是在詢問你的意思,嘉芳。」杜晴春瞬也不瞬地瞅著她。
「我是不在乎你把污名冊給他們,問題是——根本就沒有所謂的污名冊,不是嗎?」殷尚實淡淡的說出事實。
杜晴春只寫過彈劾書和保存他們搜查到的證據,可從未替他們寫下什麼污名冊,一切都是為了遏止那些目無王法的貪官污吏,故意散播出的流言。
「厲二實」手上握有污名冊,上頭記載了所有犯了罪的官員名單,這在朝中,是官員們想談,又不敢明目張膽談論的事,彷彿一談起,好像自己是做了虧心事,才會害怕,但事實上,做了虧心事的官員還真不少。
原本為了令百官忌憚而謹言慎行的好意,把他們追查了近兩年的傅蓮臣給逼急了,才會出此下策吧。
「你以為我的腦袋是長好看的,只要現在寫就好了。」
殷尚實瞇起眼,「秀暖,我認為這不是個好主意,如果你真要這麼做,即使動武,我都會阻止你。」
「你只需要拿起筆來,跟我一起寫,用不著阻止我。」杜晴春扔了支筆給他。「他們想要看到污名冊上面寫了哪些人的名字,那麼把他們的寫上去就好了,記得,順便把行貪收賄的部分寫清楚些。」
「你沒打算把所有人名單都給他們?」
「他們想要,也不過是想看上頭有沒有自己的名字,或者會出賣他們的人吧,隨便說幾個已遭彈劾的,再寫上他們的名字,要騙過他們其實很簡單,」杜晴春揚起方扇,笑得好不得意。
光看到自己的名字在上面,已經令他們以為自己得到了真的污名冊而安心不少,這個時候,他的報復就開始了。
殷尚實凝視老友眼中野獸般精銳森冷的眸光,心下瞭解他有計劃,不免有些同情與他為敵的人。
他不會說杜晴春是個善謀略的狠角色,但事關他的總管,平常像家貓般使性子的傢伙,可會搖身變成出柙的猛虎。
「只要你不鬧得太過火,我的工作是糾舉官員,而非逮捕為情失態的平民百姓,」殷尚實聳聳肩。
「當然。」杜晴春哼了聲,「諒你也不敢跟我做對。」
拿阮秋色當人質這點,符逸瓊確實做對,也做不對,對是因為她確實是他的死穴,不對是惹毛了他。
他會讓符逸瓊見識到,他為了報復,不擇手段的程度。
第10章
不到一天的時間,杜晴春已經準備好污名冊。
「這樣真的就有用了嗎?」負責吹了整夜紙墨的隱冬下巴還酸著,皺眉看著那本才剛整理成冊的污名冊,很是懷疑。
殷尚實瞟了隱冬一眼,「如果你識字,就會明白有多有用,」前提當然是事情真有杜晴春說的那般順利才行。
可憐的隱冬鼓著酸疼的腮幫子,邊吹邊問:「這些紙少爺要弄成另外一本?」
「用不著。」杜晴春和殷尚實交換了一記眼神。
等隱冬苦哈哈地吹乾墨汁後,殷尚實隨即接過,將那份杜晴春額外寫的東西仔細摺疊好,收進衣襟內。
「那麼我該走了。」
杜晴春伸了伸懶腰,扭扭僵直的脖子,隨手揮了揮,「最多半個時辰,你一定得越過城門。」
再多時間他可等不下去。
「足夠了。」殷尚實曉得這已經是他最後的讓步。
光看他一整晚寫污名冊時怒火騰騰地折斷了兩支筆,就能猜出他有多心急,尤其他一臉錯愕地看著自己拗斷的筆,帶著不知所以然的神情,可真是一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