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那兩個人要是再來,儘管把他們趕出去便是。」離去前,杜晴春留下這麼一句。
阮秋色即使滿肚子疑惑,也只能乖乖應好,「是,少爺。」
***
杜晴春回到房內沒多久,隱冬便跟著進來。
「如何?他們說什麼?」杜晴春立刻追問。
他指的不是別人,正是別人,正是剛剛走才趕走的夏茶蘼和落曉。
一開始他真的沒有察覺,甚至不覺得夏茶蘼這個名字耳熟。直到她提起以前曾經在鳳翔往過很長一段時間,他突然想起來了。
他確實沒有見過也不認識夏茶蘼,但是和她哥哥夏桑實交情可不淺,自然聽過他提起妹妹的名字。誰教夏桑實向來宣稱自已為徐州人,住過鳳翔一段時間,才讓他沒有在第一時間想起夏茶蘼這個人的來歷。
照理說,既然是故友的妹妹,他應該好好招待才對,可問題就在於,他和夏桑實以及另一個人殷尚實之間的關係,是不能被披露的。
現今御央台內設有台院、殿院、察院,分別由待御史、殿中待、街史、監察御史負責。
其中所屬台院之內的待御史,從六品下,掌糾舉百僚及入合承詔,知推、彈刻等事宜,置六人,其中有兩名待御史聲名天下,分別是夏桑實和殷尚實。
他們剛正不阿,公平正義不偏私,借由他們糾舉出的貪官污吏,絕無翻身機會,又因他們的名字裡都有「實」這個字,在朝中便有了「厲二實」的稱號,雖然官階不高。卻為百官所忌憚,極欲除之而後快。
因此,他們的處境危險,更從不公開家族和同一個地方停留,四處奔走搜集貪官污吏的犯罪證據。
說來他會認識他們也算是孽緣一段,總之,他現在透過信件往來,替他們寫下彈刻書,並匯整他們所糾舉過的貪官事跡。
要分辨寄來的信是誰承辦的案件內容,對他來說不是件難事,殷尚實總用飛鴿傳書的方式,夏桑實的方法則較為危險些,他讓他的妻子來送信,慶車的是,朝中沒有人知道夏桑實已成親,當然不會有人注意到他的妻子隨他行走於各地。
畢竟要掌握「厲二實」的行蹤根本不可能,連他也不料中何時會有信送來。
他們三人最後一次見面時候,他聽過「歷二實」說了正在追查某位大人物的來歷和貪污的證據,當時他並沒有追問那位大人物是誰,反而嘲笑這位大人物竟厲害到需要他們聯手出擊,聽他這麼說,他們難得嚴肅的沒有反駁。
而今夏桑實已有整整一年沒和他聯絡過,殷尚實派人送來的消息又是如此簡短,從筆跡能看出他寫下那四個字時有多匆促。
於是他在隱冬送走石幸禮回廳時趕走夏茶蘼和落曉,並用眼神暗示隱冬追去洵問夏茶蘼此番來杜家,是不是有夏桑實的消息。
雖然他不認為夏桑實會把家人牽扯進來,但是瞧夏茶蘼似乎急著想告訴他什麼,杜晴春不得不猜想也許夏桑實真的的碰上了難以解決的情況。
「沒有,他們什麼也沒說。」隱冬據實以報。
「沒有關於姓夏的任何消息?」他又問。
「是的。」替杜晴春收信多年的隱冬,自然瞭解主子指的是誰。
「連封信也沒有?」
「那位夏姑娘只說有個人要他們來,而且還說只要他們出現。少爺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就這樣?」杜晴春不相信。
「嗯。」隱然頷首,突然想到什麼,忙改口:「還有。那位姑娘說那個人有口信要給少爺。」
「是什麼?」他催問。
隱冬模仿夏茶蘼在告訴他時模仿那人語氣的模樣,說「盡快。」
杜晴春馬上確定了一件事——「那個人」絕對不是夏桑實。
第7章
是夜。
杜府的總管房亮起光芒,片刻後又暗下。
事事實上,阮秋色並不在自已房裡,而是隱身在靠近晚書樓的宅院屋頂。
她既無法讓杜晴春暫時離開杜家,又想逮到杜家的內賊,苦思了許久,她決定靠自已守夜抓賊。
這項工作沒有期限,她打算一直等到抓到夜矗才停止。
所幸主子不准她做任事,讓她多了時間仔細觀察平常沒有注意到的小細節。
遠處傳來打更的聲音。屋簷上一身黑衣的阮秋色.仔細觀察護院們的情況。
自從上次砍傷她手臂的夜盜失去蹤跡時,她對這郡精挑細選的護院容突然起了疑心。
他們的能力有多強,她這個親自挑選的人最清楚。
若非知道他們有能力逮到那兩個人,她不會在確定護院追出去後。留下來處理後續的問題。
意料之外的是,他們竟然失敗了。
六個追兩個,失敗的機率有多高?至少她敢肯定若是親自去追的話,不逮回那個受了傷的夜盜,她絕不放棄。
當時一股怪異感便充斥心裡,她無法確切的形容出來,即使認為是想不出夜盜如何有辦法在根本不可能打開內鎖的情況下進入書庫房,而認定可能有內賊,都無法驅除那不安的感覺。
那晚因為突如其來的情況讓她無法定下心來,仔細推敲前因後果,最後,她突然發現了顯而易見,卻一直被忽略的一點——護院們是分佈在五大書庫房之外就近守護的,而她卻在離書庫房有一段距離的小書房裡聽見了聲響。
這麼說來,無論史料書庫之外就近守護的,守在書庫房外的護院應該比她還要早聽見裡頭的動靜,而非是等到發出巨大的聲響才出現。
這個解釋令她茅塞頓開,於是她把目標鎖定在護院身上,查了當夜值勤的排表,她心中有了幾個可疑的名單。
其中之一,必為內奸。
如今,她只需要等,等他們內神通外鬼的時候,一舉成擒。
沒錯,只要等著就好……
在監視護院完成交班後,阮秋色暫時收回目光,望向杜晴春房間的方向。
在接下杜家總管一職之前,杜晴春因為名人錄的關係,碰上不少欲取他性命、或是警告性的威嚇舉動,那時候她得夜夜守在他的門口,他吃的食物也得用銀針探過。
但在她當上總管之後,事情逐浙有了變化,也許是杜晴春自覺該長大了,於是在筆鋒上收斂不少,也詐是她汰換大批不能信任的家僕,總之,那些對他造成傷害的事情漸漸平息了,她自然無須再守在他的門前。
不過這並不能改掉她習慣在夜裡去巡視他的房間,或是像現在這樣即使臨視的國觀書樓,都會找一個能同時看得見他房間的屋簷。
她習慣守護著他,尤其在知道杜府並非絕對安全的情況下。
是夜。
杜晴春因為思考了許多事,一整日睡睡醒醒、反反覆覆來來到深夜。
然後,他再也睡不著。
揉著眼睛從床上爬坐起身,杜晴春眼角餘光發現床邊擺了一個小巧精緻的石榴型夜燈。
昏暗的光芒不會驚擾他的睡眠,也不會讓他做惡夢,是最理想的狀態。
鳳眸閃動著柔軟的光芒,杜晴春輕輕地笑了。
這和穩冬那種在房裡所有角落點滿燭火的「大氣」作法不同的體貼,也只有阮秋色會這麼做了。
這表示她曾在他睡著時來看過他。
只是這麼一點小事,都使他心情大好,想起今早約定——他比較喜歡把一天三個吻的命令稱為約定——他抄起方扇,提著小夜燈,步伐輕快地準備去找該履行約定的人。
從裡間走到外間這段離,杜晴春非常的放心,因為整個杜府入夜也不熄燈,特別是在他的房間周圍,一定點滿了夜燈,這不僅是為了他,同時也有防盜的作用。
在一整排的夜燈下,賊人根本無所遁形。
他愉快地推開門,正要踏出房門時,一陣風掃過面前,跟前,他整個人被一把撲倒在地。
石榴型的夜燈從杜晴春手中摔出去,裡頭的火光滅了,室內頓時陰暗下來。
他不能克制的顫抖起來,並且放聲大叫:「燈!燈!快給我燈!」
雖然還有月色和門外廊上的夜燈,但是對被撲倒在裡間的杜晴春來說一點用也沒有,他甚至無法感覺自已身上壓著一個帶刀的歹人,雙手在空中又抓又揮,只想找到能夠照亮四周的光芒。
「不准動!」
「放開他!」
一低沉,一低喝的聲音同時響起,其中否夾雜著杜晴春歇斯底地的叫喊。
杜晴春身上壓著一個黑布蒙面、手持短刀對準他咽喉的黑衣人,而在黑衣人背後,阮秋色左手握著形狀特異的長刀,正對黑衣人的頸側,形成一種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景象。
唯一不同的是,黃雀要救那只蟬。
「杜府阮總管,久聞大名。」對於脖子邊架了把隨時可能砍下的刀子毫無懼意,墨衣人眼睛盯著杜晴春,利用手腳制止他近乎發狂的舉動,游刃的語氣彷彿在話家常。
「放開他。」阮秋色沒有和對方寒暄的意思,冰冷的語氣謹慎隱藏起她的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