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很自然地把她的屋子當自己家,鬱泱有深深的無力感,這就是人在屋簷下的無奈嗎?唉,沒錯……秋水閣是顧家產業,他愛住哪裡就住哪裡,誰也無法置喙,而她是他的老婆,愛睡不睡,誰也不能多嘴。
「你到底要怎樣?」走到他面前搶下他的杯子,不想彎彎繞繞,她根本不是心機高手。
他與她對看,眼睛笑得更瞇,她在發脾氣呢。
L畫不出作品、出版社頻頻催稿時也會這樣子,她會抓起電話直接問:「你到底要怎樣?」
不過她的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只要對方能說出一番說服她的道理。
倏地,他不笑了,眼底升起一股凌厲,氣勢在瞬間爆漲,鬱泱感到一股壓力從頭頂心往下罩,胸口升起惡寒,可她強逼著自己挺直背脊迎視他的目光。
兩人對望,見她明明害怕卻咬緊牙根不肯退讓,檠豐心頭滿意極了,這樣的女人才足以與自己並肩。
「我,要順王府消失!」
他的口齒清晰,正確描述,他的口氣裡聽不見怒意,臉上沒有半分多餘表情,但他的話裡充滿濃烈恨意。
為什麼?
這三個字一下子跳進鬱泱腦袋裡,然後那些被自己否決過千百次的「可能性」以千軍萬馬姿態躍上她的腦袋。
因為他是重生的顧檠豐,因為他知道自己的死因,他是從地獄折返來的復仇使者,因為真正的顧譽豐已經死在秋水閣的水塘裡?
她瞠大雙眼,定定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他在等,等她問為什麼,只要她問出口他就會透露更多的線索,只要她猜出他是重生之人,那麼……希冀映入眼簾,他就可以確定她是他的L,是從一個科學昌明的時代穿越而來的女子,她會記得E、記得他們之間濃烈的愛情。
他希望、盼望,然後……失望。
鬱泱沒有問,因為天生膽小、天性怯懦,因為她只想平安脫身、不想參與,因為她不想與顧府上下有所牽繫,留下顧玥、顧祺已是她的心頭痛,她不想再絆入任何一份感情。
所以對於他眼底的灼熱,她選擇忽略。
一對男女眼瞪眼,鬱泱在房間裡、檠豐在房間外,中間隔著一扇欲開不開的門,她用力壓著門板想把兩人中間的縫隙填滿,他推門企圖把縫隙撐開,直到能夠把自己給擠進去。
可以再多施一點力氣的,譽豐的武功練得相當不錯,就算稱不上武林第一高手,但應該也能排上榜,只不過拿武功對付弱女子不是俠客所為。
兩人就這樣僵持著。
直到她手酸、直到她發現使出吃奶的力氣,門扇還是無法多前進一寸,而他眉開眼笑、毫不費力氣後,她放棄了。
鬆開手,她用目光與他對壘。
「你想睡在這裡?」
「我們是夫妻,理所當然。」目光朝裡面探兩下,這會兒她的屋子像真正的新房了,簇新的傢俱、大紅的喜燭,處處喜氣洋洋。
「即將和離的夫妻!」她更正他的話,提醒他們之間的真正關係。
「有這回事嗎?我怎麼不記得?」他的嘴角幾乎拉到臉龐,翹起的弧度成了下弦月。
這個鄒氏,如果不是心腸狠毒,確實算得上一個人材,下午她命僕婦整理屋子,竟有本事將那紙和離書給偷出來交給自己。
臨行,她在他耳邊低聲道:「譽兒,如果你不喜歡就把和離書甩給她,如果喜歡就把和離書給燒掉。」
真真是進可攻退可守,進可賺個缽滿盆溢,退也可以落個四季平安,她替自己創造出一個只贏不輸的局面。
「沉塘可真好用,要不要我也去跳一跳,清醒過就可以假裝忘記自己曾經嫁給你?」鬱泱沉下臉。
沒錯,她知道和離書不翼而飛了,在鄒氏帶人離開時她才警覺不對,搶進屋裡,那時該存在的東西早已不翼而飛。
「這點你倒不必擔心,知道周鬱泱嫁進順王府的人,上有皇帝、下有黎民百姓,內有順王府上下、外有臣官權貴,可以替這場婚事做見證的人多得很。」
這是擺明了耍賴,賴她沒有立和離書的目擊證人嗎?他最好有把握,至少她相信鄒涴茹很樂意當證人。
「你到底想要怎樣?」大眼瞪小眼,她沒有這麼暴躁過。
「談個交易。」
「交易?」不會是床上交易吧?可就算是,她又能怎樣,名分上她已經是人家的老婆,他想享用她青春的肉體還真不犯法。「什麼交易?」
她吊起眉梢上下打量,似乎想確定他有沒有自己想像中那麼不良。
「你確定要在門口討論?」
鬱泱退開一步站到門邊,不說半句話,但態度明確,她邀請他裡面坐。
他進門坐下,拿杯子倒水,態度自然的再度表現,這裡就是本人在下我的地盤。
她鼓起腮幫子用力吐口氣,彷彿這樣就能把滿肚子郁氣給清除乾淨。
她用力踱步、用力走到他身邊,也坐下倒茶,每個動作的聲音都很大,好像聲音大的才是真正主人,這樣的舉止很孩子氣,但是面對一個實力超強的控人霸,她還真的想不出該怎麼做。
喝下兩杯茶,鬱泱始終等不到他說話,於是她不耐煩了,側過臉與他對視,她問:「你要談什麼交易?」
「猜猜,為什麼鄒氏和顧伯庭的態度會突然轉變?」
他說「鄒氏」、「顧伯庭」?他沒拿他們當爹娘?
心狂跳兩下,那個荒謬到不行的假設,正確度又往前10%.所以是嗎?可能嗎?這年頭穿越和重生的比例從萬分之一,快速增長到五比一?
不管,管他是穿越、重生或者他是外星人都與自己無關,她很快就要離開了。像揮蒼蠅似的,鬱泱揮掉滿腦子念頭,賭氣回答道,「我又不是蛔蟲,怎麼會知道他們在想什麼?」
「你猜得出來的,認真想想。」他在逼她,若她要和自己並肩就不能天真。他看著她,目光裡有著不容置疑。
鬱泱很想翻內眼,真當她想不出來?她只是懶不是笨好嗎?這麼淺顯易懂的事還需要費腦筋?她又不是克羅馬儂人,腦容量只有正常人的二分之一。
口氣微冷,她淡言道:「我父王過世的消息傳回京裡,他們預估皇帝對我的態度將會不同,也許身份將水漲船高,如果能巴著我,得到的利益比想像中更多?」
說到最後,她面上忍不住啊上一抹冷笑。
他點頭。「推估得沒錯。」
「所以呢,你要我怎麼做?」
「與我配合,扮演一對人人羨慕的恩愛夫妻,有機會的話在皇帝面前引薦我。」
「你也想從我身上得到好處?」
「我想要得到官位,好進行下一步。」
「你的下一步是什麼?」
「替皇帝辦幾件他想做卻不敢輕易動手的大事。」
「這麼好?有你這等忠心耿耿的人民,皇帝怎會拒絕你的好意?」
「皇帝不會信任我的,我需要你,無論如何你都是皇上的親侄女。」
「那麼,辦過大事之後,再下一步依然是剷除順王府?」
「對,這個王府本就不應該存在。」不知不覺間,他眼底恨意又起。
「我配合你,對我有什麼好處?」郁決喜歡廣結善緣,但是她不是有求必應的觀世音菩薩,既然是交易,總不能光有付出卻得不到回報。
「你想要什麼好處?」檠豐可以猜出她要什麼,可他非要她親口說。
「把和離書還給我。」
對,很荒謬、很沒用,她竟用自己的東西和對方談判,完全忽略他是小偷這個事實。但除了這樣,她沒有第二個辦法離開顧家。
再一次,兩人的目光對峙,他笑得愉悅,她板起一張臉,因為她覺得自己很虧,而他知道就算和離書放到她手中,他也不會與她分手。
因為就算她忘記E,他也要把自己的靈魂與L綁在一起,那年所有與L有關的夢想,他都要在這輩子逐一化為現實。
他的笑很礙眼,不服氣的感覺漸盛,她氣到胸口不斷起伏,可他依然不知死活地衝著她發送燦爛的笑容。
「怎樣?」她抬高下巴,像一代女皇。
「你贏了,順王府倒台那天,你會得到你要的和離書!」而他,會得到她的心,他是個執行力很強的男人,並且總是贏。
「很好。」這兩個字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因為這感覺像是中日甲午戰爭,明明就是贏,卻還是要簽下喪權辱國的馬關條約。「你知道我不服輸嗎?贏我的人通常沒有好下場。」
這是在放刁,是在虛張聲勢,他很清楚,因為他的L也經常幹這種事,所以差一點點他就要伸手碰上她的臉,差一點點他就要將她擁進懷間,告訴她別氣、別害怕,無論如何他都是站在她這邊的。
但現在他無法這麼說,只能回答道:「真的嗎?我開始期待自己的下場了。」
放下杯子,她悶悶地走到床邊,倒要看看他可以無恥到什麼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