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綱還沒寫完呢,他那麼龜毛,只要一個不對就整個翻盤,要是她毀容了,他的女主角也絕對寫不下去,難怪他緊張了,原來是這樣……
想通了他這些行為背後的動機,她逼自己釋懷,但梗在心頭的難過卻壓得她快喘不過氣。
「你電話講完了?」她隨便找了個理由將他的注意力引走,不然怕眼尖的他會看出她的異狀。看似閒散的他其實心細如髮,只要願意留心,什麼事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這一招奏效,喬豫怔了下,看看空空如也的手,再看向櫃檯。「還沒。」怪了,手機怎會講到一半不見?
「去吧,講完把我的手機拿來,我要去送點心了。」趙怡君起身朝外走去,視線一直避免和他的對上。
她轉身離開的動作成功掩飾了她的心思,喬豫被瞞過了,急著去拿筆電和手機匆匆追了出去。
「有沒有人在?喬豫你給我接電話,喂?喂——」手機傳來鍥而不捨的吼叫。
「我在聽。」
接起手機,喬豫的心思全繫在前方的背影身上,雖然已確定她安然無恙,狂跳的心至今仍難以平撫。
他不希望她出事,希望她好好的,那雙圓圓杏眸永遠都綻著燦光,任何角色都可以重來,就她不行,因為她是她,不是任何人,是會緊緊牽動他的情緒、思想的趙怡君。
他沒發現,他對她的感情已遠遠超過了投注在角色中的心力,現實和幻想開始重疊,筆者愛上了自己的角色,也愛上了那活生生的女主角,他卻仍然以為這份情感只是對角色的重視。
以為她只是個對他很重要的主角,如此而已。
***
嘰——拐、拐——嘰——拐、拐——
規律的刺耳聲響在暗夜中顯得特別清晰,騎的人卻恍若未覺,臉上掛著悠閒的笑,迎著夜風的舒暢神情像是在騎車兜風。
「你想想辦法啦!」趙怡君懊惱地喊,忍了一個多禮拜實在忍不住了。
那一天,當她踏上腳踏車,心想終於可以擺脫掉這個跟屁蟲時,卻看到他騎著這輛已跟廢鐵相差無幾的腳踏車追了上來,她張口結舌了好久好久。
「我一整天都讓你跟已經夠你觀察了吧?你沒必要跟著我回家啊!」回過神的她快氣死了。在莊園裡丟臉就已經夠慘了,她可不希望範圍擴展到村子裡去,被這輛車跟著,簡直是種恥辱。
「晚了,很暗。」他只應了這句,堅持踩著那輛輪胎完全沒氣的腳踏車,直跟著她到村子口才折返。
這段日子以來,漸漸地,她從抗拒,到默允,到全然接受,有他相隨,偶爾隨興聊上個幾句話,走慣了的夜歸路變得好愜意,一天辛勤工作的疲累也全然滌去。
而那輛腳踏車,補好了胎,鎖緊了煞車,離報廢的命運越來越遠,但就是那聲音,怎麼調都調不好。
「嗯?」喬豫隔了會兒才意識到她在批評他的腳踏車,不以為然地輕哼了聲。「可是很好騎啊。」
他滿意的呢,因為有它,他才能再多觀察她一些時間,而且還能護送她回家,不然這段路兩旁全是田,又暗又沒人,要是他的女主角出了意外怎麼辦?
「很、吵。」趙怡君煞車停下,半嗔半怒地瞪著他。「你騎前面,離我遠一點,我不想被人知道和你是一夥的。」
喬豫也不生氣,帶著一臉的笑,踩著踏板搖搖晃晃地經過她,仍然是好悠閒的兜風模樣。
跟在他後面,趙怡君忍不住揚唇。
他的四周就是籠罩著一股氛圍,像是時間在他身上寬容地放緩了腳步似的,做起事來都慢條斯理,只有跟著她時才會打破這份慣例。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等她察覺時,她已變得會去配合他,除非真的忙到分身乏術的奔走時刻,否則她都會放緩自己偏向急切的腳步,讓他仍然能享受他的悠閒,不會跟得太辛苦。
時間就這麼慢慢地走,習慣他的存在,習慣兩人的相處,連那輛爛掉的腳踏車也習慣了這段路,但……他卻快離開了。
心口猛然絞擰,在夜色的保護中,她放任那抹痛楚爬上了臉龐。
從他思考時不經意冒出的喃喃自語中,她知道大綱已快完成,他所預付的房租只到後天,而他並沒有再跟千容追加天數。
他要走了,就這麼將她的生活和心湖擅自擾亂成一片,然後就這麼走了。
想到他堅持幫她推車的體貼,想到他焦急審視她的關懷,想到從今以後沒人會再陪著她走夜路,她必須咬著唇才能忍住開口要他留下的衝動。
她是否想得太簡單了?待在一個人人求之不得的名人身旁,卻還自以為把持得住不愛上他,她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風,仍徐徐地吹,星星,仍在天際閃爍,聽著那已經習慣的噪音,壓在心頭的情緒卻好重好重。
嘰——拐、拐——嘰——拐、拐——
第7章(1)
今天一整天,趙怡君都處於躁鬱狀態。
他到底有沒有話要對她說?他明天就要離開了,就算對她沒有任何男女之情,但利用了她這麼久,說句謝謝並不為過吧?
即使是說句客套話也好,她什麼都不求,要的只是他當面明白地告訴她他要走了,而不是默不作聲讓她在這裡瞎猜測,就這麼簡單而已,為什麼他做不到?
懊惱又委屈的她要自己別去想,但越是刻意壓抑,不受控制的心思越是在心頭繞,弄得她心浮氣躁,看什麼事都不順眼。
偏偏,身為罪魁禍首的喬豫卻不懂她在煩什麼。
望著她氣沖沖走在前頭的背影,他完全摸不著頭緒。
他看得出她今天一直處於爆發邊緣,但只要他一問,就換來她狠狠一瞪,然後就是用他跟不上的速度狂走,他只好閉嘴乖乖地跟著,做什麼事、說什麼話都要特地再想過一遍,免得在不知情的狀況下惹得她更生氣。
但,她還是火大。喬豫無奈地搔搔頭,不懂她這次怎麼氣那麼久,而且還能忍住不爆發出來。
難得他今天心情很好的,所有大綱都已完成的他無事一身輕,只等明天回去和威利討論完細部問題,就可以專心投入寫作把故事完成。
她應該也知道他只住到今晚的事,都最後一天了,就不能好好地相處嗎?他歎了口氣,用手上的小型手電筒幫她照路。
今晚莊園有煙火活動,她忙到快九點還沒走,如今又因為缺少某樣東西在小徑上疾行,現下天色全暗,小徑的路面不夠平整,一旁路燈的照明也有限,他很擔心她會絆倒。
「很暗,走慢點。」看到她踉蹌了下,他不得不出聲提醒。
趙怡君聽見了,但在氣頭上的她連應都不想應,更是發了狠地加快速度。
她不想講話,一開口她絕對會忍不住破口大罵,問題是她只不過是莊園裡的工作人員,對他而言什麼也不是,又憑什麼指責他不跟她道別?
她好嘔,嘔得喉頭發苦,卻只能咬緊牙關往肚子裡吞。
「慢一點。」見她不理,喬豫忍不住伸手拉她。四周那麼黑,要是真的摔倒可不是鬧著玩的。
「我要把仙女棒送去,來不及了。」趙怡君更火,用力甩開他的手。
她千交代萬交代,妹妹們還是給她出紕漏,要發給客人的仙女棒居然有一半放在倉庫裡,許多客人都沒拿到。若是平時,她會在心裡暗罵一句,然後平心靜氣地把事情處理好,今天的她卻被逼到幾乎想放聲尖叫。
她討厭這不順遂的一天,討厭老天爺拚命找她麻煩,討厭他,全都討厭!
「有煙火看就很好了,客人不會在乎有沒有仙女棒。」一直跟著她的喬豫當然知道發生什麼事,但這只不過是活動中的一個小小細節,她不需要看得那麼嚴重。
「可是我在乎!」她終於還是忍不住怒嚷了出來。
他就要離去,她依然留在這裡,沒錯,這對他是如此微不足道,對她而言卻是生命中的全部意義。他怎麼會懂?自由如他,態意如他,又怎麼會懂得被勾起了奢望的平凡女人的心情?
「怡君,怎麼了?」聽出她語裡的傷痛,喬豫的心也跟著旋緊。
為什麼她的聲音會這麼難過?明天起,他就不會再黏著她了,她該開心才是,但那聲像是受了傷的咆哮,卻連帶地將他的輕鬆愉悅全然擊散。
趙怡君咬唇,不敢再讓自己流露出更可悲的失態。她就怕他這種態度,那麼無辜,那麼困惑,像是這一切全是她在庸人自擾。
「沒事。」
悶悶丟下這句,她快跑了起來,心煩意亂的沒注意到路面上的顛簸,一個凹洞害得她狼狽摔倒,手上的仙女棒散了一地。
「怡君!」
喬豫趕緊追上將她扶起,讓她靠著一旁的欄杆,擔慮地用手電筒在她臉上、身上不住地照來照去。除了灰塵,沒看到擦傷,他鬆了口氣,卻還是很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