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臉脹得通紅,咬牙道:「別讓我抓到你,你這個粗魯低俗又沒見識的村婦……」
「哈……跑不過人家就罵人了,你也不怎麼樣嘛!軟腳蝦!」她高傲地揚起下巴,卯足全力往老爺子那兒沖。
文丞佑想撕碎她的心都有了,他失去理智地正想撲倒她時,老爺子沙啞的聲音傳來——
「別跑……前幾天下雨,有個坑……」
「啊——」
尖叫聲才剛起,文丞佑就看到原本如同花鹿奔跑的蒔香,突然傾向右側,啪地一聲撲倒在地,甚至濺起了一灘小泥水。
他本能地停住步伐,霎然而止,然後笑聲從他口中迸出,根本無法壓抑。
「哈……再……再跑啊你……哈……」
趴在泥水裡的人兒,動也不動。
「說了要小心。」齊老爺子想跑過來,無奈力不從心。「你這愣小子,光顧著笑,還不快把她扶起來。」
齊老爺子一聲斥喝,文丞佑訕訕地閉了嘴,他是讓蒔香氣得失去理性,才會在姑娘家摔倒時哈哈大笑,頓時覺得汗顏,趕緊上前去攙扶。
她四周的草地都是泥坑,深深淺淺的,因為雜草覆蓋,很難察覺,鞋履很快陷在泥水裡。
「你沒事吧?」文丞佑憂心道。她從方才至今一直沒動,不會摔暈了吧?
他在她身邊蹲下,轉過她的肩膀,讓她面朝上,見她一臉污泥,他想笑又不好意思,只得尷尬地輕咳兩聲,以袖子幫她擦臉。
怎地有這樣頑皮的姑娘,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狽……想到她摔倒的樣子,他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怎麼樣?」他拍兩下她的臉。
「死了。」她動也不動。
他笑出聲。這野丫頭,都摔進泥裡了,還要捉弄人,他從沒遇過這樣的人,摔在泥濘裡還能裝死,真是開了眼界了,雖然方才被氣得恨不得打她頓,現在卻只感到好笑。
他笑罵道:「還不起來,真想躺在泥濘裡?」
她睜開眼,怒目而視,彷彿她會成了泥人都是他的錯。見狀,他笑得更歡。
「起來。」他起身將她拉起。
她不發一語,任他扶起。
「沒摔到哪兒吧?」見她衣上都是泥水,他關心問道。
「腳扭了。」她蹙眉地動了下腳。
「看吧,跑什麼跑,弄成現在這樣。」他忍不住訓斥道。「又不是小孩子!」
她瞇起眼。「信不信我現在就讓你摔進泥坑裡?」
見她要動手推人,他趕忙後退一步,沉臉喝道:「還鬧!」
「你們吵什麼呢?!」齊老爺子慢吞吞地現在才來到兩人面前,他是個黑瘦的老漢,今年已七十有餘,臉上滿是皺紋,一隻眼睛覆了層白翳。
「他欺負我……」蒔香假哭兩聲。
文丞佑瞠目結舌。「你——」
齊老爺子看看蒔香又看看文丞佑一身上好的布料與色澤。「您是文府的少爺?」
「是。」文丞佑頷首。
「前兩天就聽說你們要到莊子來,老漢姓齊,村裡人習慣叫我老爺子。」他微笑地轉身蒔香。「你這野丫頭,才回來就弄成個泥人。」
蒔香笑著正要回話,見老牛走過來,她立馬跛著腳走到它面前,摸摸它的臉。「老田,還記得我嗎?」
老牛嚼著青草,哞叫兩聲,蒔香笑著又摸摸他的解,轉身文承佑。「你輸了,我先摸到老田。」
文丞佑怒道:「誰與你比賽了?」
蒔香拍著老牛的角,故意說道:「快把他撞倒。」
文丞佑為之氣結,直到她扮鬼臉吐舌頭時,才幡然領悟又被她耍著玩,忽然間他又想笑,拼了命才忍下來。
老牛瞄了文丞佑一眼,繼續吃草。
見文丞佑繃著一張臉,齊老漢笑道:「公子別與丫頭計軟,她啊就是愛玩,沒壞心的。」
文丞佑不好駁斥老人,只得順著他的話應諾一聲。
一身泥實在難受,蒔香也沒了鬧人的心思,直接切入正題。
「他以後是要當官的,所以來問老爺子農作的事,您就可憐憐他,跟他聊聊,我先回梳洗了。」
「你這小泥人是該回去梳洗梳洗。」老漢取笑。
見蒔香跛著腳要走,文丞佑關心道:「還是我攙你回去?」雖然讓她氣得腦充血,可讓她跛著腳回去不是他的作風。
「不用了,我還能走。」蒔香揮手不要他幫忙。「我可不是嬌滴滴的千金大小姐。」
「你……」他升起疑惑,實在摸不透她的個性,明明就是個任性妄為的人,怎麼受傷時又倔強得不肯讓人幫忙。
「我走了。」她才不聽他婆婆媽媽的話。
文丞佑觀察了下她走路的姿勢,見沒大礙後,才放下心來。
「野丫頭是個強性子。」齊老漢說道:「雖然愛鬧了些,卻無惡意,公子別惱。」
「我不會與她計較。」明白她只頑皮愛玩後,他對蒔香也不再有反感,毋寧說她就是好玩又喜競爭的性子,倒沒惡意。
有些人頑皮就罷了,還有噁心,他認識幾個紈褲子弟便是如此,走在街上也沒人惹他,還是弄得雞飛狗跳,沒事找碴,一會兒嫌乞丐擋道打人,瞧見漂亮姑娘就出言調戲,見隻狗都要踢兩下才舒服。
思及她得意洋洋在前頭奔跑,下一瞬就掉進泥坑裡,他忍不住又笑了,一個姑娘竟還躺著裝死,那麼髒的水她也忍得住,不禁又佩服起她來。
第3章(1)
洗去一身泥水後,蒔香再次活了過來,右腳雖然扭了,可並不嚴重,休息兩、三天應該就沒事了。
帶著七姑娘做早操時,她把才纔與文丞佑賽跑的事說了一遍,聽得文青靈目瞪口呆,似是沒料到一向斯文的哥也會讓蒔香激怒而跑了起來。
「五少爺跑得比你還慢呢。」
文青靈掩嘴而笑。「怎麼可能?」
「真的。」蒔香認真地點頭。「要不等他回來你們比賽。」
「不好、不好。」文青靈忙搖手。
「可我崴了腳,今天沒法陪你跑。」
「我自己跑就行了。」文青靈跟著蒔香彎腰疏鬆筋骨。
聽到這話,蒔香安下心來。她擔心文青靈會因為沒人陪而怠惰,她肯自己跑當然是最好的。
「你怎麼會崴了腳?」文青靈好奇地問。
「我摔到泥坑裡。」
文青靈驚呼一聲。「怎麼會?」
「前些天下雨,弄出了幾個泥坑,只要下雨就容易這樣,人還是不事,馬車或是牲口陷進坑裡那才麻煩。」
兩人一邊聊天一邊做操,時間很快就過了,趁著文青靈回去沐浴,蒔香讓廚房開始準備上早膳。雖然她也會下廚,但大太太希望她把全副精力放在青靈身上,所以由她告訴廚娘該煮什麼,卻不用親自動手,她自然也樂得輕鬆。
另一疛,文丞佑與齊老爺子說得忘我,老爺子除了種田外,還養雞養豬、栽種果樹,對於土壤、氣候、蟲害、施肥等等都瞭若指掌,直到肚子咕嚕響,文丞佑才發現不知不覺已經過了一個多時辰。
他尷尬地笑笑。「說著說著,肚子都受不了了,老爺子同我一起回去吧,我還有些事想請教。」
「我還得陪老田到別處走走。」齊老爺子啞聲道。「公子有什麼問題儘管來問,老頭子就在這兒,也跑不了。」
文丞佑又邀請了一次,見他態度堅決,便拱手告辭,正巧楊管家看他久未回莊,派了人來找。
「少爺,原來您在這兒。」席式欽擦去額上的汗。
「怎麼?」
「楊管家想您這麼久還沒回來,怕您出事……」
文丞佑好笑道:「在這兒能出什麼事?」
席式欽笑笑。「我也是這麼說的。」
「怎麼是你來找?」楊管家要派應該也是派文府的小廝才對。
「我在掃地時聽到楊管家正要派人找少爺,就自願來了。」
文丞佑笑問:「你找我是想跟我說什麼?」
「我想從軍,你覺得怎麼樣?」席式欽直接問道。
他詫悍匪道:「你才幾歲?太小了。」
「那你說幾歲比較好?」他問。
「起碼十七、十八……」
席式欽揚起眉。「再過五年就行了?」
「你姊知道這事嗎?」
「你別跟她說。」席式欽緊張道。「我找不到人問才來問你的。」
「你怎麼對從軍有興趣?」文丞佑好奇道。
席式欽眼睛一亮。「我小時候看過常將軍凱旋歸來經過我們村子,好威風啊,盔甲閃亮亮的,還有大刀、長槍……」他滔滔不絕地開始細說他們的裝備、表情、樣貌等等。
文丞佑自然明白他的心情,男孩誰不喜歡耍刀弄槍、騎馬射箭,他小時候也瘋過,不過瘋迷的時日並不久,對他而言騎射只是強知健體,並不曾想過要參軍。
當席式欽說到一個段落時,文丞佑才道:「還是等你大一點再說,從軍沒你想得輕鬆。」
「我能吃苦。」席式欽挺起胸膛。「而且我要當到將軍。」
文丞佑朗聲而笑。「你倒有志氣。」
席式欽拍拍胸口。「我有志氣還有膽量,阿姊說全村我膽子最大。」
他笑道:「你怎麼知道自己膽子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