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平穩的行駛,經過紫禁城,天空灰濛濛的,宮樑上的烏鴉靜止不動,有種詭譎的氣氛,車子開了一段路,最後開至一棟大樓的門口。
在北京待了十幾年,衛靜當然對這個地方不陌生,她前前任僱主就住在這個社區大樓中,這裡是北京最多達官貴人居住的高級住宅區,房價驚人,以飯店式管理著名,越高樓層房價自然越高。
車子在門口停下,門房來開車門,迎人下車。
「單特助,執行長剛下樓。」在門口待命的助理緊張地告知大魔王的下落。
「啊,糟了,那得快一點才行——」剛才還談笑風生、神情自若的單天恩立刻變了臉色,交代司機和其他助理一些事項後,便轉頭對衛靜說:「衛小姐,請跟我來。」
衛靜被領著走,她們繞了中庭很大一圈,很明顯的要跟那即將出現的人錯開。
「是……小朋友的父親嗎?」她很直覺的想。「孩子的母親不能提起,那麼,總該跟父親見面聊一下吧?」
「不!」單天恩驚恐的拒絕,脫口而出才發現自己反應太激烈,急忙想粉飾太平,「這件事情我全權處理。」
「但你並不是小朋友的母親,我堅持要跟家長討論。」她雖然好說話,但也有無法妥協的底線。
「有什麼事情跟我討論也是一樣的。」擋在前頭,她不讓衛靜和兄長照面。
堂哥那副撲克臉和死硬脾氣,絕對會把人家嫌得一文不值,而柔弱的衛小姐也絕對會被哥嚇到拒絕接受工作,還會拔腿就跑,所以,絕對不行讓他們遇上!
「你不是希望我接受你的挖角?在接受工作之前,我一定要跟家長談過,所以——」衛靜正要說明她堅持的理由,但話卻被個男人硬生生打斷。
「單特助,你遲到二十分鐘。」單天齊面無表情,語氣冷漠得像機器人,沒有一絲感情,腳步也沒有停留,就這麼筆直的走出川堂,走向停在門口的那輛車。
待命的助理們上前,趁著走路的這四十秒鐘時間,有效率地報告著。
但最該待在身邊的人沒有在身邊,讓他直覺不對,轉頭,看見特助還站在電梯前,沒有跟上的意思,他臉色立即沉下。
「單天恩!」
單天恩立刻挺直腰桿,用最快的速度對一旁的衛靜交代。「那是懿懿的爸爸,這是電子鎖,搭上頂樓就行了!你的行李晚點司機會幫你拎回來,懿懿應該在書房裡,晚點會有老師來上課,其他細節我回來再跟你說,Bye——」
她只花五秒鐘把話說完,就用最快的速度衝向門口,上車。
「喂——」看著手中的鑰匙,衛靜感覺糟透了。
把她綁架來,丟在大樓門口,然後要她自己上樓,這……不是說要帶她看一下環境嗎?
「這樣太糟了。」她不由分說的立即跟上單天恩,在她坐進車子之前攔住她。
「衛小姐……」單天恩不禁扼腕,如果提前個五分鐘的話,就不會讓他們打上照面了啦!
「誰?」單天齊在車內,沒耐心地問。
「執行長,這位是衛小姐,我請來照顧懿慈的保母。」單天恩解釋衛靜的身份。
「你為了這種事情遲到二十分鐘?」責備的話直接劈來。
為了這種事——她是來幫忙帶單家小孩的吧?什麼叫做「為了這種事」?
衛靜眉毛皺了起來,還在思索要怎麼發言才好,對方開口的速度卻比她更快。
「保母,你最好盡自己本份,今天懿懿生字全部沒背好,我要你注意一點。」
衛靜呆掉,看著眼前英俊貴氣的男人,他的眼底,一片冰冷。
他是孩子的父親,一個沒有溫暖善意的男人,衛靜見過許多惡形惡狀的上流社會人士,但像單天齊這種的,還是第一次遇到。
「最後給你一個忠告。」單天齊掃了她一眼,未曾掩飾對她的厭惡。「沒事別跟我說話。開車。」
咻——車子在她眼前呼嘯而過。
衛靜望著那輛轎車絕塵而去,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鬼才要接受這份工作,把我的行李還給我!」這種家長完全不跟人溝通的,她就算能把小孩帶得再好,沒有家長配合一樣枉然,連看環境都不用,這個家長不及格,她絕對跟他處不來!
「衛小姐,這裡請。」被留下來的女性助理接受到單天恩的指示,一定要將衛靜「騙」上樓。「小小姐還在房子裡。」
「單懿慈……我應該沒記錯。」她原本想告訴對方,請單天恩將她的行李寄到她母親的住處,但經過對方一提,她想到了那個沒有表情的小女孩。
單懿慈,善美集團執行長的獨生女,照理說,應該是無憂無慮的小公主,怎麼會有那麼孤單的表情呢?
她是因為喜歡孩子,才決心成為一名保母,所以雖然嘴上說不想接受,但心底對小孩子的疼惜,讓她無法不在意。
「好吧,我看一下,就看一下……我只看一下而已!」衛靜歎了口氣,這麼對助理說,同時也是告訴自己,看一下下就好。
於是她讓助理領她上樓,走進華麗的豪宅,在堆滿書籍的書房,看見趴在書桌上,握著筆奮力寫字的小小孩。
她寫得很辛苦,一筆一畫寫得歪七扭八,讓她照著抄的,是厚厚的一本《詩經》。
但是她連自己的名字都寫得亂七八糟,何況是這種功課?
於是小女孩邊寫邊流淚,不是哭,而是無聲落淚。
衛靜蹙眉看了看腕表,現在時間是早上九點,書房一地全是被揉掉的紙張——她到底寫了多久?
「衛小姐嗎?大小姐提過你今天會來。」管家走了過來。「我想有必要向你說明一下先生的規距。」
「就讓她一個人在這裡嗎?」衛靜打斷管家的話。規矩?她現在不想聽這個!「她在這裡待了多久?」
管家微微怔楞,思索著該不該告訴新來的保母,最後還是小小聲說:「早上七點起床到現在,約兩個小時……少爺交代,小姐未將生字寫完,不許吃飯。」
現在已經快九點半了!
「噢,去他的!」衛靜毫不文雅的低咒一聲。
本來是不想管的,但是聽見小朋友到現在還沒有用餐,她氣得走進書房,抽走女孩握著的筆。
單懿慈驚慌地抬頭,意外看見一張春風般的笑臉。
「要吃完飯飯才有體力玩要,懿懿,你可以叫我靜姨,靜姨帶你去吃飯飯,來。」她朝小小孩伸手,但單懿慈卻沒有伸手握住。
她遲疑、表情小心翼翼,膽小又畏生。
衝動,讓衛靜做了一個後悔也來不及的決定。
她主動握住那小小的手掌,不管她的訝異和微微抗拒,硬是將她拖抱出書房。
「寫寫……功課……」
她拉住焦慮的要回書房寫作業的小女孩,溫柔地對她說:「懿懿,幫靜姨的忙,一起做好吃的小熊鬆餅當早餐,再夾上巧克力冰淇淋,淋一點點蜂蜜好不好?很好吃噢——」
看著小女生猶疑害怕的表情,衛靜更對家長感到不悅,但她沒有表現出來,只是帶著溫柔親切的笑容,向怕生膽小的小朋友示好。
因為握住了那雙小小手,因此,她留下來。
只是赴任第二天,她突然接到單天恩的告知——他們已經到了英國,會停留半個月左右。
知道訊息時,她瞬間傻眼,不敢相信有人可以不負責任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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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氣過也罵過了,但此刻看見單天齊那副無關緊要的表情,她明白,跟這個人生氣是浪費。
「單先生,你認為,你是個合格的父親嗎?」不理會一直對她眨眼睛示意她快閃的單天恩,衛靜逕自問。
「我依稀記得有個人指著我鼻子,吼了我兩次說我當父親當得很失敗。」單天齊語氣嘲弄。「天恩。」語氣壓低,警告在一旁擠眉弄眼的堂妹。「你回房。」這是他跟衛小姐之間的恩怨。
說是恩怨……也不那麼盡然。
他只是想確認自己的看法,他不會看錯的,衛靜軟弱,勇氣只是假象,她會……在他的刁難之下,哭哭啼啼。
「哥——」單天恩撫額。「別這樣,是我請衛小姐來幫忙的……」
「為什麼想請我來呢?單小姐。」衛靜微笑詢問,語氣雲淡風輕到令人膽寒的地步。
為什麼要笑得這麼美,卻問這麼恐怖的問題?
「甚至不惜用綁架的手段——」衛靜的笑容依舊美麗,但單天恩聞言卻是頭皮發麻。
「衛小姐……」她錯了,行不行?不要逼她把理由說出來啊……
「是不是同情懿懿呢?」衛靜說出來了。「這麼小的孩子,沒有媽媽已經很可憐了,還有個不負責任的父親。」
啊啊啊啊!單天恩在內心捧著臉吶喊。天哪天哪,她哥表情變得好可怕,就算那是事實也不要再說了啊——
可衛靜連單天齊恐怖的臉色都不放在眼底了,自然也沒理會她的無聲乞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