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時候的事?」睜眼時,他的眼神冷酷無情得不像人類,而是沒有感情的冷血動物。
仔細一想,只有秋天時她休假到上海,離開他的勢力範圍,恐怕也就是那時候,沈萱穎才找上她的。「她全部都告訴你了?」看見她欲言又止的表情,他就知道,自己守了多年的秘密,那個背叛他的女人全都說開了。
「該死!」他低咒出聲。
他猶如負傷野獸的神情讓衛靜很心疼,但想說的話,她依舊不會保留。
「齊,你看著我。」她扳過他的臉,逼迫他直視她。「如果我也犯了同樣的錯,你也會丟下我嗎?」
「你不會!」他下意識地反駁。「你敢,你敢……」他會殺了那個男人,再將她監禁在身邊,想離開他,死都不可能!
「如果確定我不會,為何出個差要一天打兩通電話回來?」從沈萱穎那裡得知實情後,她才明白為何他出差就算再累,也要電話查勤的理由。
他怕她不甘寂寞,怕她被冷落,可最大的原因,是他的沒安全感。
「你會沒安全感,我也會怕你會不會就這樣找別人,填補我不在你身邊的空缺啊。」她語氣幽幽地道。
「你在找碴嗎?」單天齊眉毛擰了起來。「我最好有時間再找一個!」
「如果沒發生『那件事』,現在的你,會對我這麼不放心嗎?」她再問。
答案是不會,他連坐在這裡聽她說話的念頭都不會有,他沒有那麼多時間。
因為曾被背叛,所以他變得小心翼翼、變得軟弱,該死的軟弱!
雖然還是沒法原諒,但單天齊懂了,衛靜用這樣的方式告訴他,敞開心胸放自己一馬。
「我知道我說的話你一定聽不進去,可我還是要說——在那段婚姻裡,真的一點點快樂都沒有嗎?如果不是你太忙於公事,其實你們是很恩愛的夫妻吧。」
她說得很平靜,單天齊卻聽得很刺耳。
「你怎麼能心平氣和的跟我提我前一段婚姻?你現在真是我女友嗎?我們真的在一起嗎?」她完全無芥蒂的樣子,讓他很不是滋味。
「你以為我現在為什麼要跟你說這些?如果不解開你的心結,你以為我會相信你心中真的有我?」她微笑說。
那種微笑方式單天齊不陌生,看起來很溫柔,可笑意不達眼底。
他這才恍然大悟,她認為他記掛著那件事情,是因為心中仍有前妻——
不該笑的,但他還是被她醋意橫生的模樣逗樂,捧著她皮笑肉不笑的臉,吻住她。
「那樣的羞辱我不可能原諒,也不可能再繼續維持表面和平,就算兩家有生意上的往來,我一樣可以捨棄。靜,我承認是自尊心作祟,我不想看見媒體大肆報導我戴綠帽,不想懿懿懂事後發現她的母親背叛她的父親而離婚,我不信童話,但也不要殘酷現實這麼早攤在懿懿面前。」他情願讓女方單方面宣告離婚,情願當壞人搶走女兒的監護權,也不願事實曝光。
為了女兒,他願當壞人。
「算了。」衛靜不勉強他,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好友和妻子上床這種事情,不可能輕易說原諒,起碼,她提起時他可以忍受,沒有抓狂的大掌一揮咆哮叫人閉嘴,這樣已經很好了。
「不勉強你,但是你對於敢開口要求的下屬都樂於給予機會,為什麼就不能原諒坦承錯誤,求你原諒,還承諾要補償你的人呢?」
「你這麼說,讓我覺得自己真是一個小器的人。」沒有一個男人可以容忍這樣的事,這不是小器不小器的問題,而是身為男人,嚥不下這口氣。
「不只是小器,還是個笨蛋,又把女兒弄哭了。還不去安慰她?」衛靜說的很認真。
敏感話題到這裡就好,說多了會造成反效果,她深諳這個道理。
「……明天再說。」單天齊卻很彆扭,他對安慰這種事情不拿手。
「不行,懿懿是很敏感的小孩,今天不說的話,她會一直胡思亂想。」見他沒有動作的意思,衛靜語氣更顯輕柔。「單先生,就算是說謊,你也得去跟你女兒把話說清楚,既然提了,不如就一次講清楚,反正早晚都要講,就不要再拖了。」
從他腿上下來,她拉著他的手,逼他去面對女兒。
單天齊頓時頭大,「我要跟懿懿說什麼?我剛剛才把話說這麼絕,現在該怎麼跟懿懿說?」
他能管理一間公司,手下員工數千人,面對媒體可以口若懸河發表長達三十分鐘的演說,談經濟、談遠景、談政治,但就是面對女兒時會辭窮,不會講好聽話。
「想像你正在跟我說話,這樣你就會知道要怎麼哄你女兒了。」她不讓他逃避,逼他解決眼前的難題。
「靜……」站在女兒房門口,單天齊眉頭皺緊。
「一天要跟女兒說十句話,你今天做到了沒?」
沒有,還把女兒惹哭跑回房間……
下一秒,他被推進房,自己面對現實。
第10章
單懿慈,他的女兒,就坐在小床中央。
她身上穿著衛靜為她做的小碎花睡衣,抱著天恩送給她的泰迪熊,小鼻子紅通通,眼睛濕潤,看起來剛剛狠狠哭過,還在抽抽噎噎,看起來好可憐。
「懿懿……」單天齊心一痛,女兒這模樣讓他罪惡極了。
「爸爸,我不哭了,我沒有哭。」單懿慈迅速止住哭泣,用手背抹掉眼淚,故做堅強。
連他逞強的一面,也傳染給女兒了啊!明明難過得要命卻忍著,怎麼這麼惹人憐愛呢?
那段婚姻,真的沒有一點點的幸福快樂嗎?
只是因為他重創的自尊而完全否決從前的快樂,這樣,也一併抹殺了女兒存在的意義啊……
「來。」他走向小床,坐在床上背靠枕,朝女兒伸手,拍拍身旁的位置,要她過來。
單懿慈小心翼翼,生怕惹父親不開心,抱著小熊上床時才想到,爸爸不喜歡她帶玩具上床。
「熊熊可以一起嗎?」她問得可憐兮兮,讓單天齊覺得自己簡直就是秦始皇!連小熊都不給女兒抱!
「當然可以,快過來。」他盡可能的讓表情溫柔。天恩說人人背地裡喊他惡鬼,這一點真的要改。
單懿慈抱著玩具熊快速爬上床,躺在父親身邊,讓父親為她蓋上小被,才用力閉上眼睛。
「爸爸晚安。」
閉眼睛這麼用力,真的睡得著嗎?
單天齊忍俊不住地輕笑,看著女兒這張與前妻極為相似的臉,透過女兒的五官,回想前妻。
曾經有段時間,他非常疼愛嬌柔的沈萱穎,樂意當她眼中的英雄,但後來為什麼會變了呢?
是野心嗎?他開始認為工作比起妻子更重要,事事仰賴他的妻子可以擺在最後,因此他漸漸厭煩了、敷衍了,不想在操煩一天工作之後,還要安撫軟弱的妻子,只是不斷要她耐心等待,把她當成燙手山芋,丟給他最好的朋友照顧。
他沒有什麼朋友,只有金善中是他從小到大一起長大、一起競爭、一起學習的玩伴,是少數他信賴的人。
是他自己製造他倆相處的機會,他沒有錯嗎?他有,錯在太理所當然,錯在太自信。
以往會覺得羞憤痛苦的往事,以往一看見懿懿的臉,就會想到前妻背叛的心情,現在想來,好像……沒那麼重要了。
「懿懿,爸爸知道你在裝睡,爸爸來是要跟你說剛才的事情。」他聽進衛靜的話,把女兒當成她,果然語氣溫柔很多,而且還先開口。
「你不記得你媽媽了吧?你出生她就很疼你,你是她的心肝寶貝。」不能否認前妻是個好媽媽,總是親自帶女兒,不假他人之手。「只是爸爸和媽媽分開了,不在一起了。」
單懿慈聽見了,但仍閉緊眼睛裝睡,假裝沒聽見父親說的話。
「你媽媽沒有不要你,你是爸爸的女兒,奶奶和爺爺主張你跟爸爸一起,現在才告訴你,真的很對不起。」單天齊很少道歉,但是為了拐女兒,他只好……豁出去。
「為什麼不在一起了呢?」單懿慈果然忍不住睜開眼睛,小臉佈滿疑惑。
「本來應該是在一起的……」一開口單天齊就想咬掉自己舌頭,這什麼爛解釋?他太不擅長安慰這種事了。「就像我們兩個。」
「我們?我和爸爸嗎?」
「對,就是我跟你,懿懿,我是爸爸,是你最親的人,但是你不敢什麼話都跟爸爸說,對不對?」
單懿慈遲疑地看著父親的臉,最後緩緩點頭。
「就算是住在一起,也不見得可以像我們這樣說話,我跟你媽媽,就是因為這樣而分開。」
「因為不快樂嗎?」小小孩或多或少聽懂一些些。「一點點都沒有,所以不在一起了?」
「懿懿,爸爸知道你很難過,但不知道你為什麼而難過……是因為爸爸說過世上沒有幸福快樂嗎?」他不免做此揣測。
一個對生母沒有印象的孩子,現在有了衛靜的照料,還喊她媽咪,都這樣了,對親生母親的執念為何還這麼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