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少爺。」管事拿出十五兩給巫主庭。
「謝謝惠顧。」巫主庭微笑的收下十五兩,還真的沒找錢給他哩。
巫主庭想了下,走向主桌。既然生意上門,做一筆是一筆,一整家子就靠她養呢。
她在距離黑衣男子五步的距離停下,兩人之間隔了張桌子。她問同桌的青年:「這位大爺,你們似乎是四處搜購貨物的車隊,不知道你們有搜購藥材嗎?小店有許多在山裡採到的好藥材,不知道你們收嗎?」拿到城裡的藥鋪賣,不如賣給車馬隊,也許價錢會比較好些,還不用走上半天路。
青年回道:「藥材我們收。不過,這次出來的時間有些久,手邊剩的銀兩有限,不知道姑娘的藥材是什麼?量有多少?賣多少錢呢?」
雖然旁邊有一名來歷不明的黑衣男子,但是當巫主庭接過賣藥材所得的二十兩銀子,還是開心得眼睛都瞇了起來。二十兩呢,比城裡的藥鋪還要高三成的價,連小藥鋪不買的那些珍稀藥材也脫手了。今天賺的錢,足夠一家五口吃上一整年了。
「多謝大爺。」巫主庭笑容盛開,快樂的把銀子放入袖囊。
目送車馬隊離去之後,巫主庭的笑容一收,看向仍坐在原位的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眼中帶著興味,瞅著她的一舉一動。
嘻,巫師不只變成女人,還變成了商人,很會賣東西呢。連他坐在一旁,她都能處變不驚的兜售藥材,好像他是普通人一般;偏偏她昨晚就試出他不是凡人,更不是隨處能見的普通妖怪了。
普通妖怪早被她驚人的罡氣給轟走了。
不知道這個渾身發光的小巫師要如何對待他了。她想封印他是不可能的,更沒那個道行能收伏他,就算她想驅離他,哼哼,那也要他自己願意走才行。
這麼年輕稚嫩的巫師,那一寸寸的甘醇鮮肉,沒吃到嘴裡,他怎麼捨得離開呢。她一定會是他吃過最美味的食物了。
巫主庭走到隔壁張桌子,坐下,仔細打量他。
黑亮長髮,丰神如玉的外表,高大修長的身材,雖然黑色的錦繡長衫上鑲著銀灰色寬邊,乍看之下像個富家公子似的,然而衣下顯露出那不同文弱書生的結實體格,不特別壯碩,但是蘊含力量。不管怎麼瞧,他就像是一個人似的,根本不像妖怪,唯一讓她察覺特殊之處,大概就是那雙有時微泛著妖氣的邪魅俊美眼睛。黑幽幽的眼瞳,深不見底似的,彷彿能吸進任何東西,包括人的靈魂。
「這位大爺,您若是要住宿,可得有銀子,小店小本經營,恕不賒欠。」巫主庭淡淡道。
「這夠讓我住上一段時間吧。」黑衣男子手一甩,三錠十兩銀子落在隔壁桌的桌面上。
銀子?這妖怪哪來的錢?「我先看看。」巫主庭拿起那些銀子,研究了下,又用罡氣在上面覆了薄薄一層。半晌,確定是真的銀子不是石頭不是空氣,不是用法術變出來的偽物。
「這位大爺,不知您是做何營生,這銀子是怎麼賺來的?」
黑衣男子沒興趣說謊,那太費事了。「撿來的。我吃了人之後,從他們身上撿的。」
看了下他那身昂貴的衣料,巫主庭點點頭。他吃的那個人應該很有錢。接著,她把銀子收入袖中。
衣食足而後知榮辱。在這種亂世裡,百姓吃不飽穿不暖,生命隨時受到戰爭威脅的年代,她最大的心願就是保住家人與這個村子,其它的事她不想去管,也沒多餘的心力去管。
雖然斬妖除魔是巫家人的天職,但是眼前這名能化為人形到幾無破綻的男子,她收伏不了。連她這樣的修道者都察覺不出他收斂後的妖氣,可見得他的道行之高,絕對是她望塵莫及的。別說收了他,恐怕她連打傷他的能力都沒有。既然如此,何必清高的去追究他吃了人,又「撿」了別人的銀子。
反正銀子是拿來用的,這只妖怪不用,銀子也只能隨著舊主死亡而埋在土裡,不如,給她用。況且,住客棧付錢時天經地義的事。
巫家老祖宗可沒規定斬妖除魔之餘,要免費讓妖怪吃住。
「你住在上房,連吃帶住一整天是一兩又五錢銀子。三十兩銀子夠你住二十天。二十天之後,請大爺離開吧。」巫主庭盡量語氣平和的說,她巴不得立即送他離開;能夠不賺這三十兩銀子,當然是最好的。顯然,這只妖怪打算在這邊賴一陣子,不急著走就是了。
「二十天?」黑衣男子沒什麼時間概念;對他長久的生命而言,一百年和一年的意義是差不多的,只是他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他想破壞就破壞,他想吃人就吃人,他想在這裡住,就是在這裡住。
他搓搓下巴。「我也不知道二十天夠不夠,這金子能讓我主多久?」黑衣男子手又一甩,兩錠五兩黃金出現在她面前。
黃金!巫主庭拈七那兩錠黃金,謹慎地連試了兩次,又用更多的罡氣試它,確定是真的金子。
他到底是吃了誰?那人居然隨身帶著黃金,這很多錢呢!不過,她對死去的那人沒什麼探究的興趣。人死了就死了,在這種混亂的世道,死於戰爭跟死於妖怪之手,差別不大。更何況,外面的妖怪,可不是只有眼前這隻。
「夠你住三個月了。不過,那也要看我們客棧收不收客人住。」巫主庭手指不捨的摸了那兩錠金子幾下,然後反手把金子扔回隔壁桌。
「不讓住?」黑衣男子輕聲笑了起來。「我還沒遇過什麼事,是我想做,卻不能做的。」他笑吟吟的瞧著她。
黑衣男子手指一彈,一道光束從他指尖射出,眨眼間變成一支黑色羽箭,迅速地射破灶房外邊的三層結界,往內飛去。
灶房裡邊傳來幾聲驚呼。
巫主庭面無表情的看了下釘在牆上的黑箭,衣袖中的拳頭悄然握起。
「哎呀,裡面有人呢。」黑衣男子淡淡一笑。
巫主庭冷冷的看著他,語氣森寒的說:「如果你敢吃我的家人,就算是你,我也會想辦法跟你拚個同歸於盡。」
「呵呵,聽起來真厲害。」黑衣男子輕鬆自若,絲毫不把她的威脅當一回事。
巫主庭一字一句清晰的說道:「我是認真的。我的家人,以及住在山谷裡的村民,你一個都不能吃;只要你吃了,即使是死,我也要把你拖到地獄的盡頭。」
「憑你?」黑衣男子哈哈大笑。「小巫師,雖然我傷不了你,但是憑你那丁點道行,想要殺我,作夢。你不如得道成仙後,再去修個幾百年,也許還有可能封住我吧。」
巫主庭不語,只是冷冷的盯著他。
「你放心好了,我不會吃他們的。有你這麼誘人的食物在眼前,我何必去吃那些糟糠肉呢。」普通妖怪吃了她,至少能增長五百年功力;只是,對他這樣的稀世大妖來說,五百年功力只是零頭,根本不放在眼裡。他看上的是她那充滿力量、渾身散發罡氣的美味肉體,有她這種鳳毛麟角般的人類存在,他是看不上普通又乏味的凡人了。
「希望你信守承諾,不會吃我的家人與山谷裡的村民。」
「你是說旁邊那個包著結界的山谷?」
「對。」
「不是你的家人與山谷裡的村民,我就可以吃?」黑衣男子挑了挑眉的問。
「有多少力氣做多少事,我只能管到這塊地方。其它地方,不干我的事。」
巫主庭平靜的說完,站起身,走到他那張桌子。
看見她走過來,黑衣男子挑了挑眉。「小巫師?」
巫主庭伸手。「錢拿來。天曉得你要住到什麼時候,我是開客棧,不是開善堂。」
黑衣男子樂得大笑,他拿起黃金,把金子放到她手中,忍著強烈罡氣太近造成的微微不適感,他笑容依舊的道:「我無肉不歡,菜弄少些。」
遠去的車馬隊。
「快點快點,別偷懶啊!」車隊的管事吆喝著,時不時策馬至車馬隊後頭,催促落後的人車。
「老李,你緊張些什麼?照那位姑娘說的,我們在中午左右就能到城裡了。」領頭的青年輕笑。
「不能不急呀。走習慣的路,好端端的卻遇到風沙,若不是迷了路,咱們早該在三天前回家了。商行還等著咱們補貨呢。」管事擦了擦額頭的汗。
「多繞一些路而已。若不是他指路,我還不知道離城這般近的地方,居然有一間客棧。多虧了那位姑娘,讓我買到了許多少見的藥材,這次的藥材再運去大城裡的藥鋪脫手,肯定能賺上一筆。有機會要謝謝那位大哥……咦……他叫什麼名字,我怎麼想不起來呢?」青年皺眉苦思。「可是我好想認識他的樣子……為什麼不記得他的名字……我怎麼記性這麼差呀……」
車輪的聲響與馬蹄的噠噠聲裡,夾雜著青年的疑惑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