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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周貞觀

  少婦一邊認真聽,一邊提筆仔細記下。

  突然,巫主庭皺眉。

  「庭兒,怎麼了?」

  「南邊結界又被打破了。」

  昨天巡視結界回來之後,巫主庭就把親人們身上攜帶的護身符都再做了加強,同時架了一個新結界把客棧整個包在其中,並且叮嚀他們最近不要亂走。

  才隔一天,結界又破了,而且還是同樣的南邊;就算巫主庭昨天還有一絲僥倖心態,今天也全消失了。

  「我出去看一下。大嫂,你叫娘、王伯、小宇,全待在一起,在我回來之前,不要出門,不要落單。」

  「好。」少婦提起裙擺,趕忙跑去找齊家人。

  巫主庭離開前,為了以防萬一,她給客棧又多添了一道保護結界。

  正當她要去馬廄牽馬時,噠噠的馬蹄聲從路的另一端傳來,於是她先走去客棧門前。

  一支車馬隊逐漸出現在她的視線裡。只見有的人騎馬,有的人騎騾,有的人趕著馬車,也有人走路;看他們的樣子,像是四處奔走的經商隊伍。就算妖怪要假扮人,那車馬器具也沒辦法變出來,而且整支隊伍沒有妖氣,他們應該是人沒錯。

  「太好了,前面有客棧呢!」一名騎著馬在隊伍最前方的男子高喊。

  整個車馬隊歡呼起來,振奮起精神,加速朝客棧趕來。

  瞧他們的打扮與半舊的車馬器具,應該是慣朝山林鄉鎮往來的商旅,似乎沒什麼奇怪。巫主庭謹慎的打量前方約莫二十人左右的商隊。

  「姑娘,你是客棧的人嗎?我們要投宿。」騎馬的男子最先到達。

  巫主庭點點頭。「要用膳嗎?」

  「要。先給我們來幾盤熱菜跟茶水,稍晚還要熱水淨身。馬和騾子都要喂草料。先這樣。你快快去張羅吧。」年紀大約二十四、五歲的青年男子說道。

  這時,其它人也陸續抵達客棧。

  「請往裡面走,我喚人出來。」巫主庭正要轉身時,身體僵了一下。

  眨眼間,她設在客棧前的兩個結界接連被打破了!對方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就破掉兩個結界,這樣高深的道力連爺爺和爹爹都做不到,她自己也做不到。

  如果對方同是修道者,為什麼要特意打破她的結界?

  如果對方是妖魔鬼怪,這麼近相處,照樣能夠把妖氣收斂到仍讓她察覺不出來,這個……這個是怎樣厲害的大妖怪啊!

  巫主庭的呼吸頓時粗重了起來。

  「姑娘快點去張羅啊!我們一行人在山裡迷了一天一夜的路,每個人都累得慌呢。」瞧見她仍站在原地,青年連聲催促。

  巫主庭扯出一抹微笑。「大爺們迷路了,那可真是辛苦。」迅速思索了下,她的指尖凝出一小團罡氣,彈到眼前男子身上。

  無形的罡氣普通人當然看不見。那團彈珠大小的罡氣,撞到男子身上就化散開來,附在他的身上。如果是修道人,她的罡氣會被吸納或是被彈開。由於無法被普通人吸收,所以男子身上的罡氣就漸漸消失。

  青年毫無所覺的大步往內走,自己拉了把椅子就先坐下歇息了。

  這個男人沒問題。還剩二十二人。

  巫主庭視線射向那些塵土沾身的陌生男子。

  一名身材高大的俊美男子,身著黑色長衫在隊伍的最後,安步當車,從容悠閒的走著。

  ※

  客棧很少一次招待這麼多人。巫主庭一家人忙不過來,還找了謝家夫婦臨時來幫個手;恰巧謝大哥最近獵物頗豐,制了許多醃肉,正好在今晚派上用場;否則巫家人口簡單,客棧生意清淡,他們沒有每天開葷的。

  先上了熱茶與湯麵之後,廚房陸續炒好野菜、山菇、醃肉,還燉了一隻雞。

  三個已婚婦人忙著在灶房裡洗洗切切炒炒,巫家老僕人王伯從酒窖裡搬了兩壇果子酒出來,就忙著去弄草料餵馬匹騾子了。謝大哥則去挑水燒柴,上菜端湯的事情就由巫主庭全權負責了。

  每上一次菜,巫主庭就伺機凝聚罡氣,把它彈到車馬隊的人身上。一次總能試到兩三個人。

  隨著上菜的次數增加,越來越多人肯定是正常人之後,巫主庭的呼吸越加沉重了,凝聚的罡氣也一次比一次大。

  巫主庭端著香菇雞湯走向主桌。主桌坐了六人,扣掉一開始就試過的青年,那一桌還有兩人沒試過深淺。

  這次,她凝聚了一個拳頭大的罡氣。正當她走到一名身材修長的黑衣男子附近時,她把罡氣朝他身側彈去。

  男子左手一動,手掌張了又握,然後把手攤在桌上。

  對普通人而言,只會見到他動了動手,如同人有時會伸展一下疲乏的身體一般;但是,巫主庭清楚的瞧見他準確地抓住那團罡氣、捏碎,而攤開的手掌卻一點灼傷也沒有。

  那團罡氣至少足夠把有百年修行的妖怪給震退三大步了,他怎麼可能捏碎它卻沒事?!見此駭人的情況,巫主庭驚呼一聲,手晃了下,正要放到桌上的熱湯灑了一些出來。

  瞅了瞅自己被濺到幾滴熱湯的手,男子揚起一道笑容,說:「小姑娘,你小心點,這麼些小東西是傷不了我的。」

  剎那間,巫主庭對上一雙妖異邪魅的眼睛。

  那雙足以勾魂攝魄的俊眼,定定地看著她。

  第二章

  黑衣男子剛從外面回到房裡。

  客棧的房間不多,很多人都是同睡一房,奇怪的是黑衣男子獨佔一房卻沒人有意見,連商隊的人也理所當然的接受。

  先前吃完晚膳,黑衣男子仍覺得餓,就去別的地方找些新鮮的肉吃,餵飽肚子。

  他倒了杯茶,沖沖嘴裡的血腥味。回想在他眼中,那個渾身發光的小巫師。

  這個小巫師很早就識破他的身份。

  可惜,她的罡氣太強,彷彿天地間所有罡氣都集中在她身上一般,當年那個巫師的罡氣也沒有她的一半多。雖然只有罡氣不足以傷到他,但是他也因此而無法太接近她,更無法碰觸她與傷害她。

  小巫師身上豐沛的罡氣,還有散發著天地間的正念力量,真是一個充滿能量的肉體。

  如果把她吃了,那味道之絕佳肯定會讓他回味一百年也忘不了。

  好想吃啊。

  黑衣男子摸摸肚子,他餓了。

  隔天。

  也許徒勞無功,但是巫主庭仍把灶房與臥房各設下三重結界,叮囑家人盡量待在這兩個地方,不要踏出結界,車馬隊的人就交給她出面招呼,除非她主動叫家人離開,否則即使她出事了,他們也要躲在結界裡。

  已經確定那名黑衣男子有問題之後,巫主庭觀察出更多蹊蹺之處。

  黑衣男子坐的主桌,乍看之下,氣氛融洽、笑聲連連,彼此熟稔,只有黑衣男子的話稍微少一些。然而,其他五人天南地北的聊著,聊貨運聊商事聊戰爭聊等在家裡的親人,偶爾問了黑衣男子幾句話,皆是雞毛蒜皮的事情,他只答了幾個字,那五人就繼續聊他們的。有時他們會互相敬酒,甚至拍拍對方的肩膀,但是沒有人只單獨敬黑衣男子酒,也沒人拍他背、拉他的手。

  更特別的是,沒有人叫黑衣男子的名字。

  眾人說話間,難免會提到對方的名字或是稱謂,但是巫主庭聽他們聊了一陣子之後,仍沒聽到黑衣男子的姓名。

  車馬隊的人行囊全整裝完畢後,一名看似三十五歲左右的管事走上前。「姑娘,我們要忙著趕路了,叫掌櫃的出來算賬吧。」

  巫主庭拿起旁白的算盤,淡淡的說:「我就是掌櫃。」她在管事的面前辟里啪啦的打起算盤,一筆筆賬算給他聽。

  「小店只收銀子,不收鐵錢,也不收會子。」

  「這是當然的。」管事頷首。

  南宋朝廷因政權腐敗與戰亂,國家財政日益惡化,會子一類的紙鈔濫印濫發,於是官府的大錢與紙鈔發得越多,貶值得越快,造成民間對紙鈔的不信任。民間曾發生拿二百文會子,卻連一雙草鞋都買不到的事;朝廷印製的會子紙鈔幾乎等同廢紙,於是變得更多人使用金銀,一般百姓逐漸偏向用銀錢買賣貨物,或是直接以物易物。

  「二十三人,連吃帶住,一人五錢銀子,共十一兩五錢。上房兩間,再加一兩;昨天的雞湯要另收七錢;果子酒一罈,六錢;馬匹騾子餵了兩次草料,六錢。總共是十四兩四錢銀子。」

  巫主庭話一說完,算盤也利落的打完。

  管事一瞧算盤,還真的是十四兩四錢。「姑娘,你的算盤打得真是利索。」很少有年輕女子這麼會算賬。

  「不過,怎麼你客棧裡的價錢,比別處貴了一成?」管事想殺殺價。「我們之前在……」

  黑衣男子淡淡看了同桌的青年一眼。

  青年喊道:「老李,這種荒郊野外的地方,人家客棧有床有食有熱水的,你當容易嗎?哪裡貴了,我還覺得便宜得很呢。才十四兩四錢,給十五兩,不用找了。別囉唆了,趕路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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