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幾時,那僵硬的大手放緩了下來,自速虎速決轉為溫柔憐惜,香胰子生起的芬芳乳香細沫在暖湯中沁盪開來,懷裡小人兒那雪般的肌膚在泉水的濯洗下,越發如玉般溫潤瑩白。
他的眼神也幽暗深邃了起來,渾然未覺摟抱著她的鐵臂束得更緊,將她更往胸口偎靠著,好似稍稍鬆開些,小人兒就會像蜜般在水裡化了去。
高壑因長年練武的大掌佈滿厚繭,掏水淋在她身上清洗著,時不時因著掌下纖瘦卻嬌軟膚觸撩撥勾惹得胸肌一繃一緊,渾身肌肉緊繃如鋼似鐵。
真要命,這實是世上最磨人的折騰!
漸漸的,他向來平穩的氣息亂了,有些不知道自己到底洗到哪兒了。
……
轟地一聲!早歷人事的高壑腦中一炸,鼻間頃刻間涓涓熱流滑下!
而此刻遠在殿門口保持著好內侍完美安全距離的伢正笑咪咪地教育著侍人們,如何在後宮中擁有好眼色的秘訣,忽然聽見一陣沉重急促腳步聲響起,伢得意愉快的笑容還僵在臉上,就見自家主公高大身軀疾奔而出,大袖掩著挺鼻下方。
「主公?」伢瞪大了眼。
「咳,好生伺候她,孤,嗯,回寢殿更衣!」高壑悶哼了聲,話說完就如一陣大風狂捲般地走了。
「諾,諾……唉?」伢應完聲才發覺不對,一頭霧水地看了看內殿,再看了看主公疾步遠去的方向。
他怎不知,主公幾時有第二個寢殿了?
第4章(2)
獨孤旦足足昏睡到第二日的黃昏時分才醒來。
醒來的那一剎,她還有夢裡不知身是客的迷茫恍惚感,不知道自己現在仍舊在侯府那個水深火熱的噩夢裡,還是依然身陷為奴為隸苦不堪言的馬坊中?
但任憑她怎麼樣,都沒想到勉強睜開沉重的眼皮時,看到的竟會是一張做夢也沒想過會再見到的熟悉臉龐——
嚇!
尤其那張臉沉黑難看得像鍋底,帶著濃濃的不悅和……擔憂?
她傻望著他,愣愣地看著他又迅速變臉,鐵青的臉色瞬間明亮了起來,燦爛若朝陽普照大地!
「你可算醒了。」高壑吁出了憋在胸口悶得生疼的那口氣,濃眉斜飛,神情間有說不出的歡快,卻在下一刻僵了僵,一臉嚴肅的板正了高大身軀,身形如銀標槍般昂然挺坐,淡淡道:「嗯,終於醒了,還以為你要睡到天長地久去了。」
她怔怔地看著他,實在有點反應不過來。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你說呢?」他傲然道,不忘冷睨了她一眼。
她遲疑地眨了眨眼,昏厥前的記憶逐漸回轉過來,猶帶幾分病容的小臉微微紅了。「是……你救了我?」
「既然醒了,便把這盞燕窩喝了吧。」他眼神溫和了些許,將一旁用小金盞溫著的燕窩取了過來,遞到她跟前。
他深邃眸子亮得令人心悸,看得獨孤旦心亂如麻,眼神不由閃爍了下,悄悄朝後縮去。
她沒忘記,這男人日前還大咧咧地說要納她為妾……雖說承蒙他救了自己一命,可還恩情可不能把自個兒的終身和清白全搭了上去。
「我、我不餓。」她迴避地偏過頭去,沒見到他眸中閃過的一絲黯然。「對了,那……虎子呢?你可見到虎子了?你也救了他嗎?」
一張口就問旁的男人是怎麼回事兒?
就那個毛都沒長齊的臭小鬼,值得她這麼惦念相問嗎?
「不知道。」他胸口一窒,英毅臉龐倏地拉了下來,陰鬱地哼了聲。「救你一個已是費力,旁的沒工夫注意。」
「什麼?那虎子被抓回去了嗎?」她大驚失色,想也不想就要衝出去救人。高壑心一緊,連忙扶住她單薄的身子,又氣又急的斥道:「孤說他被抓了嗎?你也不看看自己一身的傷,身了都給掏空了,不說救人,就你這氣力撐得到走出宮嗎?」
她僵住,抖嗦著嘴唇,吶吶地望著他,結巴開口:「你、你說什麼?你剛剛說——說——」
孤?出宮?唯有帝王方可稱孤道寡。
獨孤旦這才發現自己置身在一座典雅大氣的宮殿之中,盤龍金籠鼎飄散出沉穩厚重的香氣,十尺高的朱紅珊瑚樹豪奢的做燈柱,面前高大偉岸的男人身著玄色繡金龍袍,烏黑長髮雖未梳髻戴上旒冕冠,卻是以一柄看起來就價值連城的羊脂玉簪綰起。
這樣的一身氣派,這樣淵淳嶽峙的帝王之威豪不掩飾地撲面而來,她的呼吸一滯,臉色一點點地慘白了起來。
「你,到底是誰?」她的聲音細若蚊蠅,脆弱得令他心疼。
他的眼神柔和,彷彿害怕驚著了她地低聲道:「孤是北齊高壑。你別怕,孤不會傷害你的。」
她腦中一片空白。
「阿旦?小阿旦?」他有些不安又略感好笑地摸了摸她的頭,試探地問:「你——莫不是這樣就給嚇傻了吧?孤的印象中,你可不像那等膽小如鼠的女子。」
「你……」她還是有些僵硬,吞了口口水,一時間也不知該下跪行禮還是往大榻角落縮去。
「參見——」
「喚孤主公吧。」高壑看見她眼中的防備,心口一抽,急急道:「孤又不會逼你,你,別怕孤。」
她沉默了片刻,高壑一雙黑眸目不轉睛地盯著她,不知怎的掌心有些汗濕。
「主公。」她終於低喚了聲。
他鬆了口氣,臉上神情變得愉悅。「嗯。」
「謝謝您救我。」她的語氣仍有三分謹慎與疏離,清瘦的小臉蛋仰望著他時,眼神虛虛的。「我,咳,民女現下沒事了,刀子該告辭。」
「你是要去找那個叫什麼虎子的男人?!」他臉色微變,神情又難看了起來。
「你就為了那種亂七八糟的人便不拿自己身子當回事兒?」
獨孤旦瑟縮了下,隨即被他口氣裡的憤怒與輕蔑惹惱了,衝口而出:「什麼叫虎子的男人?他是我義弟,不是旁的什麼亂七八糟的人!」
「義弟?」他頓了頓,黑眸瞇了起來,「當真只是義弟?」
「他還拿我當哥哥看呢,怎麼就不是義弟了?」她被他緊迫盯人的追問搞得炸毛了,氣呼呼地道,「況且我同他是什麼關係又同你——主公有半文錢關係嗎?」高壑突然笑了起來,眉眼間透著掩不住的歡喜。
她一時看傻了眼,更被他突如其來的笑容弄得渾身寒毛直豎。
怎麼,怎麼就笑了呢?
若按常理,他堂堂一國之君被個無品無級的無名小卒出言衝撞,不是該龍顏大怒,然後命人把她拖下去砍了嗎?
就連在南齊小小的侯府裡,侯爺只要一發火就最愛杖斃下人,怎麼這套上位者對下位者的威權霸道,到他這裡全走樣了?
「孤果然還是習慣你這真性情。」他撫掌笑歎。「好,好得很。」
好……好個屁!
獨孤旦忽然有種被耍弄的感覺,若是換作未知曉他身份前,許是會毫不客氣再給他的腳丫子一記好看,可如今……
幼稚!她也只敢在心底腹誹。
「你若答應喝了這盞燕窩,好好養身子,孤便答應救你義弟,」他微笑,「如何?這筆交易不虧吧?」
她張了張嘴,想問他何故侍她這般好,卻又直覺自己不會喜歡答案,只得假作無視他眸中的笑意,低聲道:「……謝主公。」
「乖。」
「咳咳咳……」她被燕窩嗆到了。
幾日後,獨孤旦才從一個殷慇勤勤的侍人口中得知,虎子已經被帶到西郊大營投軍了。
「怎麼……為什麼……」她的雙手正被太醫仔細地包紮著,聞訊激動得霍然起身,柔軟的錦絹登時勒疼了手心,一陣陣熱辣辣的熱痛。
「嘶——」
太醫和侍人們見狀嚇得臉都白了,撲通撲通跟下水丸子似的齊齊跪倒在地。
「臣下該死——」
「奴下該死——」
獨孤旦反被唬了一跳,慌張急亂地忙要扶起。「快起快起,我沒事兒,犯不著什麼該死不該死的,這兒沒人該死……都起來吧!」
「謝主子娘娘寬待不罪。」太醫和侍人們千恩萬謝,這才戰戰兢兢的爬起來。
「我不是你們的主子娘娘,你們都誤會了。」她好想歎氣,可見面前這一張張小心翼翼噤若寒蟀的臉,不禁越發氣悶,卻也不敢再稍露丁點怏怏不快了。
「呃,我是說,無事了,繼續吧。」
「諾。」太醫大鬆口氣,匆匆抹了記冷汗,殷切討好地接著幫她紮裹手掌的傷處,這下更添了七分小心。
好不習慣……
獨孤旦忍不住回想起自己過去在候府當嫡長大小姐時,有沒有過這等氣勢凌人的風光時候?
嗯,沒有,一向是庶妹獨孤窈還比她這個正宗的嫡女要威風八面多多了。思及此,她總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是被自己忽略了?
腦中靈光一閃,獨孤旦的臉色登時難看至極。
獨、孤、窈。
獨孤窈不正是南齊這次上獻至北齊和親的美人嗎?那麼——那麼此刻她也在這座北齊宮殿裡,還是高壑後宮三千的妃嬪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