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置:首頁 > 言情小說 > 蔡小雀 > 君王沒尺度

第28頁     蔡小雀

  母親的離世,父親的無情,她已經被遺棄了一次,而四個月前他毫不猶豫大步離去的背影,更是讓她清清楚楚地明白了一個事實——

  她,獨孤旦,再不想將自己一生悲歡福禍交付在另一個人手上了。

  這世上什麼都會變,什麼都不可靠,唯有冷冰冰卻沉甸甸的金銀能買得現世安穩,溫飽和尊嚴。

  第13章(2)

  「相信這天下有無數才德兼備的絕色女子都願意入您後宮,受您愛寵,」她平靜地開口,「可阿旦已經沒興趣了。」

  「阿旦……」他的臉色蒼白,眼底悲傷難言。

  「你,你對孤再無信心了嗎?」她深吸一口氣,將清晨清冽的冰涼氣息吸入肺中,再慢慢吐了出來,彷彿這樣就能吐盡胸中糾結酸澀的滿滿濁氣,將心口那殘存的最後一絲餘燼微熱徹底吹熄。阿旦啊,現在的你,再不需要為他心跳了。

  「主公,對不住,是阿旦變了。」她恢復了冷靜,抬頭主動迎視他癡癡苦求的眸光。「阿旦變得自私自利,貪圖安逸,再不想過那樣大起大落,大悲大喜的日子……北齊宮,阿旦是回不去了,您就把我忘了吧!」

  他受創甚重的內傷又開始翻騰劇絞,喉頭鹹腥血氣濃重,臉色蒼白得恍如簷上未消融的雪。

  「阿旦,孤知道,是孤傷透了你的心。」他低聲道,腿腳再支撐不住高大的身軀,微微一晃,卻仍死命地站穩了。

  只是在這一瞬,高壑整個精氣神彷彿都被抽離一空,僅剩一副頎長的空殼子勉強撐著。

  獨孤旦見狀心下一緊,強抑下伸手相扶的衝動,眼眶不爭氣地迅速灼熱起來,卻還是死死地吞忍了回去,強迫自己平淡而無情地道:「你回去吧,早早另覓德配,另得良緣……」

  從此,好好的過日子,好好的當那個威猛霸道、神采飛揚的北齊帝王,享盡後宮佳麗三千之福,生一宮熱熱鬧鬧的小娃子,睥睨天下,傲視諸國,長命百歲,直至無數孝子賢孫榻前尊侍他龍御殯天。

  這,才是他應該走的帝王大道。

  她藏在袖裡的手緊緊握著,連掐破了掌心也渾然不覺,只想著無情一些、再無情一些,逼他死心,從此他倆就能真正兩忘江湖了。

  「阿旦,這次,孤不會再棄你了。」良久後,她卻聽到他嗓音低低響起,微弱似輕飄飄的雪花,卻字字重逾泰山。

  獨孤旦佇立在原地,直到他冰涼的唇瓣在她額際印下小心翼翼的一吻,她才機伶伶地醒覺了過來,可眼前唯見他離去的高大寂寥背影。

  他,走了?

  她心頭說不出是迷惑是悵然,是釋然還是悲傷,可,他最後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獨孤旦連續好幾日都心神不寧,卻死也不承認自己是在掛念他。

  可是,他自那日後再不見蹤影了。

  也對,堂堂一國君王在她屋外守了整整五十九日,換來的卻是她冷情的拒絕催趕,不說他是雄霸半邊天的北齊君王,就是一尋常郎君,恐怕也覺尊嚴掃地,此生再不想見她這不識好歹的女子—眼吧?

  這天晌午,虎子自外頭回來後便心事重重地在她跟前蹭來蹭去,幾番欲言又止。

  「姐姐,那個……」

  「若你是想為主公做說客,那就免了。」她面不改色地道。

  虎子一時噎住,半天後忍不住撓起頭來,遲疑道:「可……主公病得很重……」

  獨孤旦心一緊,猛地抓住他的手臂,「你、你說什麼?」

  「主公——」虎子眼色一喜。

  沒想到獨孤旦卻立時回過神來,鬆開了手,低頭繼續翻看起面前的記帳錦帛,口氣淡然如故。「那也好,他就能早些回北齊養病,不用再耗在這兒浪費辰光了。」

  「姐姐!」虎子傻眼了,一急之下不由大吼出聲。「你怎能這樣啊?」

  她小臉沉了下來。「虎副將還是護送主公回北齊吧!」

  虎子霎時噤若寒蟬,縮頭縮腦地不敢再多說一個字了。

  要是當真惹惱了姐姐,她現下腰纏萬貫,揮一揮衣袖立馬就能走得不見影兒,到時候累得主公還得滿天下去追娘子,那他可就成了北齊的大罪人了。

  「唉……」虎子只得垂頭喪氣滿臉悲慘地望著她。

  獨孤旦卻依然不為所動,可只有她知道,自己心窩子酸楚絞擰得厲害,每吸一口氣都是忐忑煎熬。

  不是說身子已經好些了嗎?都能千里迢迢從北齊追到南齊來了,內傷應該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吧?他可是金尊玉貴的帝王,怎麼可能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可是……可是那天她近看他,他氣色確實極為不好,臉色蒼白得像是大病未癒之人,而且他還在她屋外守了五十九天,還淋了一場冰寒澈骨的雪雨……

  那天,他落在她額際的唇瓣冰冷,而且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厚厚的黑貂大氅空空落落地掛在他消瘦的骨架子上,看起來讓人忍不住……鼻酸。

  「虎子,你叫飛白把他打昏扛回北齊。」她再難抑煩躁地抬起頭,冷聲道:「他腦子糊塗了,你們這些做臣子的也由著他胡鬧嗎?主公乃北齊的主心骨,要有什麼閃失,誰當得起?」

  虎子被罵得頭都抬不起來了,可他也很無奈啊,暗暗嘀咕道:「我們肯勸,也要主公肯聽啊,這世上除了姐姐之外,還有誰說的話他聽得進的?」

  獨孤旦登時語塞,隨即心煩意亂地站了起來,抓起記帳錦帛就往外走。

  「我巡店去了。總之往後別再來同我說這些瞎七八糟的,吵人!」

  半個時辰後——

  「咳咳咳咳……」

  在虎繡莊不遠處的這處廣宅裡,有個高大蕭索的身影倒臥床上,背對著房門和眾人,咳得聲嘶力竭。

  飛白和三大宗師及虎子面色凝重地看著自家主公,一旁煎好的藥湯涼了又熱、熱了又涼,他們和幾名隨行的老太醫全直挺挺跪在榻前求主公龍體為重,可跪了大半天,卻怎麼也求不來主公喝上那麼一口半口的藥。

  半晌後,那個背對著他們的背影終於稍止了喘咳,悶悶地問:「她,真的還是不願來瞧孤嗎?」

  辦事不力的虎子頭垂得低低的,都快羞愧得在地上挖洞躲進去了。

  嗚,主公,都是虎子沒本事……

  飛白聽著主公嗓音裡那藏也藏不住的苦悶幽怨意味,嘴角不由抽了抽。

  敢情,自家主公是趁病撒嬌、想藉機拐妻來著?

  飛白默默替自己和無辜的太醫們歎了一口氣,這才開口:「主公,這招對正在氣頭上的主子娘娘無效吧?」

  高壑的背影一僵,隨即氣呼呼地裹被滾進床榻深處,連半聲咳嗽聲也不爽哼給他們聽了。

  正所謂主憂臣辱,主辱臣死,一個個都不知道他這心都快被摧折苦熬干了,不幫忙想法子便罷,還來捅他刀是什麼存心?

  可憐素來威猛無匹的北齊帝在「病榻」上傲嬌了三天,最後還是只得乖乖地坐起身,皺著濃眉苦著臉灌下了苦死人的藥湯,決心速速養好傷,早早把嬌妻追回來才是王道。

  夜深人靜。

  獨孤旦憑窗望著外頭靜靜飄落著雪花的夜色,神情恍惚,心思難解。

  他的病好了嗎?這幾天虎子也沒再來報他的病情,也沒說他是不是回北齊去了,害她想假裝隨口問一句都拉不下這個臉。

  既然已經做了決定,她如何能再給自己和他藕斷絲連、暖昧不明的機會?「阿旦,你沒錯,皇帝哪裡有金銀可靠?你真的真的一點都沒選錯!」她喃喃自語,也不知是在說服自己還是欺騙自己。

  正胡思亂想間,忽地眼前一亮,黑夜裡有什麼冉冉升空,明黃如小小圓月。

  她揉了揉幾以為花了的眼,隨即睜大了,愣愣地盯著那一個個渾  圓透亮、飄飄揚揚騰空的燈籠。

  燈籠上頭還有大大的字——

  阿旦吾妻……孤知錯了……許汝一生……永無二婦……違誓天收……

  她心跳停了一瞬,小臉掠過了一抹不知是悲是喜、是該氣惱還是該感動的神色,整個人木木呆呆地傻望著,那在夜色裡明亮如月,仿若欲直達天聽的一個個燈籠,一個個誓言……

  獨孤旦兩手緊緊掐握著窗沿,心一陣陣催逼著,早該乾涸了的情感卻見鬼的在這一刻又澎湃鼓蕩起來,心底牢牢砌的高牆隱隱有瓦解崩潰的跡象……

  不!不行!

  「發了誓又如何?誓言抵得過帝權,抵得過世家支持,抵得過萬里江山,無數美人嗎?」她咬得下唇都要出血了,強迫自己回想他曾經堆擺在她面前,刺得她傷痕纍纍的種種現實。「拿自己都不信的東西來哄誰呢?」

  就在此時,外頭忽然響起了熟悉的渾厚嗓音,嗡嗡然如巨雷宏鍾——

  「阿旦吾妻……孤知錯了……許汝一生……永無二婦……違誓天收……」

  她腦子轟地一聲,小臉瞬間暴紅了。

  這、這傢伙,三更半夜是怕吵不醒死人嗎?就他這樣鬼吼鬼叫,只怕此刻全南齊城都聽見了!


推薦:古靈 簡瓔 寄秋 艾蜜莉 黎孅(黎奷) 金萱 忻彤 於晴 典心 凱璃 夙雲 席絹 樓雨晴 余宛宛 蔡小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