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會明白我心情的!」莫浪平朝石影跨近一步,胸口劇烈的絞痛逼得他放聲大喊道:「我瞧著你落下山崖,心都碎了。好不容易尋著了你,盼到了你是女兒身,我怎能再讓你從我身邊離開。所以,我才撒下大謊說你是我的妻子,就算手段卑劣,只要能把你留在身邊,你再怨我,我都無所謂!」
莫浪平灼熱呼吸直逼到石影面前,兩人臉色全都蒼白如雪。
原來他們根本不曾成親!石影顫抖地別開頭,用力閉上眼,只覺得被他的話狠狠甩了一掌。
他們沒有成親,卻已有夫妻之實。
往昔兩人出雙入對,恩愛不已的種種情形,如今想來竟都全成了難堪。若非赫連主子提起重新婚嫁一事,她就這麼沒名沒分地跟著他一生嗎?
她從來就不是他的誰!這一切原來都只是莫浪平為了得逞愛戀的手段。
石影用力地緊握著拳頭,拚命地想讓自己清醒一些。
「原來,我是真的全都恢復記憶了。難怪無論我怎麼努力回想,就是想不起我們曾經成親的記憶。」她啞聲說道,雙唇毫無血色。
「你不是早就恢復記憶、早就知道我們沒有成親了……」莫浪平腳步蹣跚地後退了幾大步,不能置信地搖著頭,傻眼了。
「我假裝恢復記憶,不過是想給你一個驚喜。所有的事,都是你方才親口告訴我的。」石影揚眸對上他的,眼神如冰。
莫浪平身子一偏,整個人咚地一聲往地上一坐。
石影看著他,指尖狠狠刺入掌心間,痛得她喘不過氣來,可她歡迎這樣的痛來轉移她的注意力。否則,她會哭出聲來哪!
「我要去宰了寶兒那傢伙。」莫浪平咬牙切齒地說道。
「錯不在她。」她瞪他一眼。
「我有錯,你想怎麼罵我、打我,我都無所謂。」莫浪平衝到她身邊,抓起她的手,猛往自己身上捶打著。
石影心一酸,驀地抽回了手,飛快地點了他的身上兩處穴道,定住了他的身子,讓他不能再碰人。
石影后退一步,拉開了兩人距離。
「原諒我原諒我原諒我原諒我……」莫浪平的嘴還能動,於是拚命地說道。他的眼還能動,於是也拚命地緊盯著石影,只希望她能再給一次機會。
「我為何要原諒一個為了一己之私,便枉顧他人意願的男子?」石影后退一步,微微搖頭。她的眉眼是淡的,表情是冷然的,可置於身側的雙手卻幾乎快被她給握碎。
「若是你一點也不在意我,若是你對我深惡痛絕,我便不會說出那般謊言,我只是怕極了又失去你,是為了求你留在我身邊,所以才會出此下策啊!」莫浪平急迫地說道。
「你敢說當你說謊時,心中完全沒有想將生米煮成熟飯的算計嗎?」石影不想讓自己輕易地便被他影響,表情冷厲地說道。
「我確實居心叵測,因為我以為那是唯一可以將你留在身邊的方式。」莫浪平看著她,紅了眼眶、啞了聲。「別讓那些我因為怕失去你而說出的謊言,毀了一切,好嗎?」
石影感到喉頭一熱,她飛快地旋身,腳步一踮,飛身躍向門口。
「我需要一個人好好靜一靜。」她說。
「石影——」莫浪平對著她的背影,狂吼出聲,想追隨著她,無奈身上穴道被點,只能定定地站在原地,眼睜睜看著石影消失在眼前。
他果然還是失去她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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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影離開後,婚事自然是沒法子辦成了。
徒留下一屋子朱色薯宇,沭目驚心地紅著。一對大紅龍鳳燭則在屋內孤伶伶地矗著,看來更添悲涼。
夜裡,莫浪平躺臥在地板上,一屋子酒氣加上醉醺醺臉龐,一瞧即知他已經喝了幾天幾夜,喝到連神智都不清醒了。
只是他酒喝得多,食物卻是吃得少之又少,莫浪平知道胃部正熱辣辣地抽疼著,倘若再喝猛一些,他或者便要嘔血了。可他哪管得著那麼多,他不喝點酒讓胃痛,他會一直心痛啊!
這幾日來,赫連家派出了大隊人馬在城裡尋人,可石影竟像是消失了一樣,完全沒有任何消息。
「石影……」莫浪平微弱地呼叫著。
「師父,你喝點粥吧。」朱寶寶在赫連長風陪伴下,端著一盅粥定進屋內。
「滾開。」莫浪平別開頭,困難地轉了個身子,背對著朱寶寶。
「石影會回來的。」朱寶寶咬著唇說道,心裡卻沒個准,因為石影這一走後,大夥連半點消息都沒有啊。
「這種事不用你多嘴。」莫浪平沒好氣地說道。
「倘若石影一日不回來,莫爺便要這麼夜夜飲酒下去?」赫連長風說道。
「不關你的事,橫豎我喝死了,也沒人在意。」莫浪平聲嗓干嗄地看著窗外月光,想起的卻是石影冷然容顏。
她好狠的心,居然說走就走,音訊全無。他待她的真心誠意,竟沒法子挽回她半分嗎?
「石影對於莫爺行醫濟人一事,向來心存敬意。你如今酒中度日,她若有心要回來,一看到你爛醉如泥到無法行醫,又豈會願意留下。」赫連長風說道。
「她若回來看到我這副樣子,又轉身離開了,那正代表了她對我毫無憐憫之意,我……也就不用再巴望什麼了。」莫浪平蜷著身子,乾笑了起來。
「若莫爺有心要挽回,便該好好整頓自己,再多醫治一些人。石影見了後,多少會因此心軟而回頭的。」赫連長風語重心長地說道。
「啊!」莫浪平猛然起身,雙眼大睜地看著前方。
只是,這一起身,大腦竟傳來陣陣斧劈般巨痛,痛得他整個人又倒回了榻裡。
「師父!」朱寶寶急忙上前,想為他把脈。
「你別說話,我在想事情——」莫浪平瞪大滿是血絲雙眸,昏醉眼神突然矍鑠有神了起來。
他想,他知道該用什麼法子讓石影回到自己身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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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之後,聞名天下、神出鬼沒之「鬼醫」莫浪平,正在赫連府內作客的消息,一夕之間傳遍整個城內。
求醫者日日夜夜地包圍著赫連府,然則赫連府裡的羅管事,總是千篇一律地回上一句話。
而當赫連長風被商場來往之人,要求著想與莫浪平見上一面時,他也僅僅回以同一句話。
聖於莫浪平,他誰也不看、誰也不接見,便連縣官身子欠安,請人來求醫,他回的也是這麼一句話——
「石影回來,我便看診。」
石影何許人也,沒人知曉,只是,命不等人啊!於是求醫若渴之富豪官宦們,紛紛貼出了告示,尋找石影蹤影。
是故,石影的男裝及女裝畫像,很快地被張貼在城裡各大客棧、酒樓、食肆之前,賞金已累積至好幾百兩,整城的人全都在找石影。
這一晚,出城數日,回鄉祭拜完娘親的石影,一身男裝地回到城裡,住進了一處小客棧。
石影原不知情此事,是興奮過頭的店小二,半夜揭了尋人帖子,偷偷摸摸地來尋人,她才知道大事不妙。
她點了店小二的穴道,取走了店小二手裡尋人帖,問清楚事情原委後,她便替店小二解了穴,飛也似地離開。
她原本想逃進了城外森林裡,轉念一想,卻是轉至赫連家方向,飛步前進著。赫連家所有人都以為她出走在外,決計想不到她會回到那裡的。
況且,她早晚都是要回去那裡,和莫浪平把話說清楚的。
趁著夜色深濃時,石影回到了赫連府裡。
三更時分,宅院裡已熄了火燭,只留下長廊上幾盞紅燈,隱隱約約地照著幾條小徑。
唯有一處例外,那便是她原先居住的院落。
那兒,燈火如畫。
這麼晚了,莫浪平為何還不睡?石影淡眉一蹙,施展輕功,無聲地躍至自己所居院落外頭。
屋宅內窗戶大敞,一名小僮站在門前打著瞌睡,而莫浪平——
枯骨一般地斜臥在長榻間。
石影咬著唇,忍住驚呼,眼淚卻在瞬間掉了下來。
他原本的好氣色、明亮雙眼、精壯體格全都到哪去了?不過十日未見,他怎麼竟成了一個雙頰凹陷,眼眶青黑,雙唇青白、骨瘦如柴的男子呢?
寶姑娘怎麼沒多注意他一些呢?石影急著咬住了唇,看到屋內莫浪平正掙扎地爬起身,拿起一隻小酒瓶往他嘴裡猛灌時,她忍不住往前探出手——
她離得太遠,當然沒能搶走他手裡酒瓶。
但見莫浪平竟連酒瓶都拿不穩,任由酒液衝進鼻腔裡,拱起身子猛咳了起來。
可他就連咳聲都是虛的,孱弱得甚至連門口小僮都沒法子驚醒。
石影目光從莫浪平手裡酒瓶,移到桌上未動分毫之菜餚及好幾個倒在地上空了的大酒甕,心更慌了。他這麼不吃不喝只飲酒,身子豈能不弄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