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影望著他的背影,擔憂地咬住了唇。回到赫連府內,她一定要問清楚他這陣子究竟是怎麼了,有什麼心事不能對她說嗎?
石影扶著朱寶寶上了馬車,目光卻忍不住多看了莫浪平一眼,這才踏上了馬車,關上車門。
「石影,師父有沒有說過,你還要多久才會完全恢復記憶呢?」朱寶寶扯扯石影袖子說道。
「應當還要七至十日吧。」石影說道。
還剩下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哪。
莫浪平聽見這句話後,扯過黑馬,一躍而上,狂亂地往前奔馳著,渾然未覺身後石影那雙擔憂不已的雙眸……
第十章
石影原以為她還有許多時間能找出莫浪平不開心的原因,可他們才回到赫連府沒多久,皇宮裡便派了人來尋莫浪平。
說是皇上出巡到鄰縣時得了急症,之後始終體虛不振,御醫請他過去一同想想法子。
莫浪平原本是萬般推拒的,可石影催促著他,說皇上若是體弱,天下人心必亂。他這才不情不願地把替石影針灸的事交給徒兒,快馬離開了赫連府。
只是,莫浪平雖然表現得極為勉強,可石影總覺得他像是鬆了口氣。
而在他離開之後,石影也沒法子閒著。因為莫浪平堅持要愈早成親愈好,她整天便被挑選鳳冠霞帔、首飾布料之類瑣事,弄得筋疲力竭。
無論她說過多少次,她不需要那些鋪張排場,可莫浪平先前卻像鐵了心似地,非要把婚事辦得轟轟烈烈不可。她不想掃他的興,所以只得逐一照辦。
這幾日,石影已想起更多前塵往事,而一旦想起愈多莫浪平為她所吃的苦,就對他益發的不捨,也更加堅定日後要好好地陪伴他的決心。
好不容易,婚禮所有大小事項都已打理完畢。昨日,莫浪平差人送過信來,說他明早便會回來。
而明日午後,他們便要成親了。
此時,正是夕陽西下時分,朱寶寶正在石影房裡為她針灸。
「好了,取針了!可以動了!」朱寶寶嘻嘻一笑,將長針全收回羊皮袋裡。
「謝謝,你今日取針速度較之昨日又快捷許多了呢!」石影起身對她說道。
「我覺得你恢復女兒身之後,變得比較多話了。」朱寶寶說道。
「是嗎?」石影驚訝地揚眸。
朱寶寶皺了小臉,仰起小臉想了一下。「啊,應當是說你和我師父在一起時,感覺比較多話。好像他是個孩子,你隨時都得幫忙關心一下似的。」
「那是因為他也極關心我。」
「這倒也是。我那師父不愛理人,偏偏對你就是耳提面命,擔心這煩惱那的,像我大哥待我一樣。」朱寶寶嘟著唇說道。
「若是不在乎,便不會如此了。」石影低聲說道,伸手幫忙攙扶她下榻。
「你甭扶我,我身子比你還壯呢!」朱寶寶想拍拍肚皮,卻被石影給阻止了。「好了,我不嚇你便是了。你這幾日是否還頭疼?」
「已經一連數日,都不曾頭疼了。」石影說道。
朱寶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閉眼診脈。
「你脈象大致平穩,略有弦脈之象,應當是心有抑鬱,導致肝氣微有滯感。我待會兒再幫你扎一回針,便會沒事了。」朱寶寶睜開眼,老實地說道:「不過,我認為你現在應當已經完全回想起過往了才是。」
「泰半事情確實是都已經回想起來了,可有一事,無論我如何絞盡腦汁,卻仍沒有印象……」石影不解地蹙著眉,輕歎了口氣。「我怎麼樣也想不出我是在何時與莫浪平成親的。」
「那新婚之夜呢?」朱寶寶小聲地問道,吐吐舌頭並紅了臉。
「自然也記不得了。」石影垂下眸,也悄悄紅了臉。「只是,莫浪平曾經告訴過我,就算沒法子全數回憶起來,也是極有可能之事。」
「師父離開之前,我和他談過你的情形。他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對,我才開口,他就衝著我哇哇大叫,指天罵地地咆哮了一番。」朱寶寶雙手擦腰,不快地說道。
「他最近確實是易怒了些。」唉。
「是啊,還老把脾氣出到徒兒身上。也不想想看,要不是我當時受傷了,給了他機會救我,他哪有法子得到你啊,老是趾高氣昂的。」朱寶寶嘟了下唇,圓眸匆而滴溜溜一轉。「不如這樣,咱們來嚇他一嚇。」
「嚇他?」
「別說嚇他,就當是我這徒兒小小測試他一下吧。我觀你的脈象,其實早就沒了問題。因此,當他回來時,你就假裝所有記憶都恢復了……」朱寶寶怕是隔牆有耳似地在石影耳邊,嘀咕了一串。「他替你把脈後,若是還能說出我未注意到之處,我就認栽,磕他三個大響頭。」
「好。」石影很快地點了頭,因為她的心裡其實有著另一番盤算。
若是她假裝恢復記憶,莫浪平應當就再也不需要為她的病情而煩憂了。他們之間,正好可以趁此機會,開誠佈公地好好談談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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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一早,莫浪平被一輛金銀鑲邊、碧玉為窗的尊貴馬車,載回赫連府。
馬車才緩下來,莫浪平等不及旁人開門,便跳下車,直往大門裡沖。
騎著黑馬隨行於馬車兩側的十名黑衣護衛,見狀也隨之跳下高馬,恭敬地對著莫浪平行揖。
「快去通知,莫爺回來了。」站在門口迎接的羅管事大聲說道。
羅管事還在招呼著僕役去叫人時,莫浪平已經走過影壁,踏入了敞廳。
「師父,好消息、好消息哪!」朱寶寶從敞廳後的白玉圍屏裡衝了出來。
赫連長風臉色大變,跟在朱寶寶身後,一個箭步攬住她的腰,不許她再嚇人。
「什麼好消息?」莫浪平頭也沒回,腳步也沒停。他已經數日不曾見到石影了,現下什麼事也懶得管。
而今日成親後,他便要將所有欺瞞之事,全都對石影坦白了。
這些時日,只要一想著石影知道真相之後,會有多麼憤怒,他就坐立難安、夜不能眠。
他受夠了!
「師父。」朱寶寶一看師父走得飛快,根本不理人,可她又被丈夫抱著,只好加大嗓門,比手畫腳地大聲說道:「你徒兒——我,醫術近來大為精進,你不在的這幾日,我以藥湯輔以針灸,已經醫好石影了,她現下已經想起所有事情了!」
「什麼——」莫浪平身子一僵,頓時停住腳步,整個人如遭雷殛一般。
他算過時日,應當還要針灸兩日,石影才會完全回想起來啊。
那……她已知情他的欺騙了嗎?莫浪平瞪著自己握成死緊的拳頭,全身又冷又熱,動彈不得。
為什麼老天偏偏要在他們真正成親之前,讓她恢復記憶呢?只要再緩個一日,她縱便是對他有天大怒氣,好歹都已經是他的妻子了。
莫浪平回頭瞪著徒弟。
朱寶寶一看到師父冒火怒眸,嚇了一大跳,馬上很沒用地縮回赫連長風懷裡。
「石影恢復記憶是好事啊,幹麼瞪人?」朱寶寶扁著嘴小聲地說道。
「她呢?」莫浪平粗聲問道。
朱寶寶別過頭,不理師父——反正有丈夫在一旁,她才不怕師父呢!
「石影在房裡。」赫連長風說道。
莫浪平再瞪了徒弟一眼後,提起腳步往前走。
原先進門時急速若飛的腳步,如今卻沈重得像是即將不久於人世,每走一步,都是煎熬。
該怎麼辦?莫浪平在腦子裡不停地問著自己。
他知道自己不該撒謊,知道自己不該仗恃著她遺忘了一切,便因著自己的一廂情願,與她先做了夫妻。可大錯已鑄下了啊!
莫浪平走進石影居住的院落裡,看著半掩的竹門。
半天後,他慢慢地推門而入,竹門嘎軋聲讓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誰?」屋內傳來一聲淡然卻警戒的詢問。
莫浪平心一涼,因為那正是石影先前說話語氣。
「誰在外頭?」小屋大門被推開來。
石影束著發,身穿男裝灰裳,站在門口,清冷黑眸對上了他。
莫浪平驀打了個冷顫,被石影的寒眸逼得心痛,什麼話也說不出口。
「進來說話。」石影轉身走入屋內。
沒有久別重逢之喜悅、沒有微笑、沒有凝望眼神、沒有一句問候寒暄。她果然是都知情了,而她選擇了不去在意他們曾經擁有過的美好相守……
莫浪平臉色灰白地隨著她走進屋內,石影正端坐於榻邊,定定地望著他。
「你……都想起來了?」莫浪平嗄聲問道。
石影點頭,將他槁木死灰神態全都看在眼裡,淡眉不禁一蹙。
她若恢復記憶,不該是喜事一樁嗎?何以莫浪平神態這般慘澹?莫非他隱瞞了她什麼事情?
「為何要瞞我?」她故意這樣問道,後背沁出冷汗。
「我……情非得已。」莫浪平嗄聲說道。
「情非得已?」天……原來他真的有事瞞她?石影頓覺腦中一陣昏眩,卻只能強作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