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的土匪突然狂吠起來,驚醒了左桀和溫怡芬。
兩人同時睜開眼睛,四目相望,接著左桀猛然抽手,坐起身來,溫怡芬也一副驚恐,無法解釋的表情。
她原本想在清晨時悄悄離開,卻不小心睡著了。
昨晚,小堯讓她前夫接回家住兩天,一個人待在空蕩的屋子裡,一時寂寞,來到左桀的住處。
她真的只是想看看他,哪怕只是一眼,可是,被擁在懷裡的感覺是那樣的溫暖,是那樣的幸福,她又貪心地想,一、兩個小時也好,讓她感受這種被愛的幸福,哪怕她明知道左桀錯認她是許樹茵。
但是……她睡著了……現在怎麼辦?!
「我去吃早餐。」左桀起身穿上衣褲,招了招土匪,冷靜地走出房子。
溫怡芬感覺羞愧,脹紅了臉。
這時,她驚覺自己犯下多大的錯……以後,她如何面對他和許樹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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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桀漫無目的地走在清冷的街道,土匪一直緊跟在他腳邊。
他沒多想什麼,因為早知道溫怡芬的心情,只猜她或許是一時衝動,此時,他腦中所想的全是許樹茵。
昨晚,酒意未退,以為她回來了,那一瞬間的感動說明了他有多在乎她。
旁人看來,或許以為許樹茵愛慘了他,繞著他打轉,不管什麼時候,循著她的視線看去,末端一定是左桀。
她愛他,愛得全世界都看得出來,他卻沒有表露出太多內心的感情,或許是從一開始便悲觀的認為,有一天,她會離開他。
他不要她走的時候,對他有任何愧疚。
他不要她走的時候,感覺世界末日。
其實,離不開的、放不下的,是他。
他並不自卑,金錢、社會地位對他而言毫無意義,更不認為需要為那樣放蕩的日子感到罪惡,但是,當角色考量放在「許樹茵的男朋友」上,他便又覺得全世界任何一個男人都比他好,比他更合適她。
是這樣的內心掙扎,是想要改變卻沒有自信真能改變,是想握住幸福又怕自己太貪心到頭來落得一場空,所以煩悶,最後,發了脾氣,傷害了他愛的女人。
他走了好久,走得好遠,走到街上的車子漸漸多了起來,人潮也逐漸湧現,他發現,自己站在許樹茵的公寓門前。
是他的錯,他該道歉,如果他想改變自己,首件事,就是要改掉在努力之前便先放棄的性格。
從口袋拿出手機,他撥給許樹茵。
電話響了很久,他想,她還在睡,或許,還在生氣。
他忍著不按結束鍵,指尖卻微顫著。
「喂……」終於,聽見了她的聲音,很細很小聲,像貓一樣。
「是我。」
「嗯……」
「我在你樓下。」
「啊?!」她嚇到了,無聲了許久。「我、我下去……」
許樹茵掛斷電話,心臟撲撲的直跳,這一整晚實在太難熬了,她還未從之前看見的畫面中回神,左桀居然先打電話給她,而且人就在樓下。
他是來談分手的嗎?
她踩出房門一步,又縮回來。
如果是,她怎麼辦?她能忍著不哭,看他從眼前離去嗎?
她能祝福他們,然後,徹底埋葬這段甜蜜的日子嗎?
她突然好害怕,怕得不敢再往前踏一步。
當她騎車衝回家時,曾一度決定放手,成全他們,只是,一旦真的面臨分手卻又開始退卻。
「卒仔……」她承認。
平常好像很勇敢,不怕蟑螂、不怕蛇、不擔心曬得黑抹抹、經常像個神力女超人一肩扛起重物,面對情感……她只是一隻縮頭烏龜,很想躲進龜殼裡,無論左桀說什麼,她都要假裝聽不見。
猶豫了快二十分鐘,又捨不得他在樓下乾等,只好硬著頭皮再次踏出房門。
打開一樓鐵門,土匪就熱情地撲上來,許樹茵真的很孬,死巴著土匪,彷彿二十年未見,又摟又抱,拚命摸它的頭,說它好乖。
就是不敢看左桀。
「樹茵……」
聽見他喊她的名字,她的心跳得更厲害,他幹麼那麼嚴肅,她真的好怕。
「對不起……」左桀走近她說。
許樹茵才剛收勢的眼淚一瞬間便飆了出來,他真的是來談分手的。
「昨晚不該亂發脾氣,是不是嚇到你了?」
她猛一抬頭,看向他,開始不那麼確定他來的目的。
他走近,將她拉進懷裡。「別生氣了,跟你賠不是,要怎麼懲罰我都沒關係。」
這是左桀第一次對女人如此擺低姿態。
她眨眨被淚水蒙住的眼,掌心中觸碰到的是他真實溫熱的身體,耳邊聽見的是他沉穩的心跳,他不是來談分手的?
像從絕望的山谷裡射進一道耀眼的陽光,她的心又活過來了。
「我沒有生氣,不用懲罰,只要你不趕我走……」她說得好委屈,好心酸,像只被拋棄的寵物,哀求主人的疼愛。
「不會了,不會趕你走,那不是真心的。」
「嗯……」她含淚點頭,相信了他。
清晨看見的那個畫面……只要他不提,她就決定忘掉它,雖然像針刺,但比起跟他分開的痛不欲生,她寧願忍受那酸澀的剌痛。
左桀鬆了好大好大一口氣,他何德何能,能夠得到她的愛。
沒放棄是對的,認錯是對的,他無法形容此刻滿足的感覺,幸好,他來了。
「阿桀……我們沒有分手對不對?」她不安地想確定。
「你聽到我哪個字提到分手?」都是他不好,讓她擔心了。
「那就好……」她摟緊他的腰,安心了。
「走了好遠的路,腳酸了,我們去吃早餐。」
「咦?你走路來的?」這距離他的住處,至少有五公里吧!
當許樹茵抬起頭,他才發現她眼睛腫得像什麼似的,還有未干的濕痕。
「唔……小煤炭變身大眼蛙。」他想逗她笑。
「吼……」她當然知道自己現在一定醜死了,但是,左桀的玩笑讓她生出信心,相信一切還能夠一如從前。「你又要幫我改綽號了?」
他其實很心疼,輕撫她的眼。「不要為我掉眼淚,不值得……」
「是我自己愛哭,不是你害我哭的,而且,我不愛聽你說什麼值得、不值得的話。」她嘟起嘴。
他都不知道在她心中,他是世界上最重要最重要的人,怎麼會不值得?
「是,以後不說了。」
「嗯,等我一下下喔。」她露出微笑,上樓拿車鑰匙。
忘了,她會忘了那令自己心碎的一幕,催眠自己,假裝一切都沒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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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避免溫怡芬難堪,左桀還是如往常一樣,到溫怡芬的店裡買茶,那一夜的事,三個人都可以忽略,也都小心翼翼地避免觸及敏感話題。
溫怡芬知道左桀不會將這件事告訴許樹茵,也想盡量表現自然,但是,並不成功,她有太多的懊悔、太多的自責。
許樹茵雖然決定將那件事忘記,但是,每次見到溫怡芬,見到她和左桀說話時不自然的表情,她只能選擇迴避視線。
她沒有問,也不敢多想,她太懦弱、太害怕了,寧可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只是……催眠得了記憶,卻麻痺不了心痛的感覺。
因為愛、因為不安、因為害怕,她變得消瘦了、憔悴了。
「你怎麼吃這麼少?」左桀見她將餐盒裡的炒飯大半都撥給他。
「天氣熱,不大吃得下。」
「那我去叫飲料給你。」
「不要——」許樹茵大叫,左桀納悶地看她一眼。
「不用了……」她囁嚅說:「有湯……我喝湯就好。」她討厭自己這樣小心眼,總是害怕左桀和溫怡芬見面。
「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他關心,發現她瘦了很多。
「可能……最近工作比較忙,有點吃不消。」
「那晚上要早點休息,飯不能吃那麼少,會沒體力的。」他又將飯撥些回去給她。
「阿桀……」她想微笑,讓氣氛輕鬆一點,可是一出聲,就很沒自信。
「怎麼了?」
「我們搬家好不好?找個房子一起住。」她試探地問。
「想一起住的話,你可以搬過來。」
「我、我想……找間好一點的房子,離我們上班地點方便一點的。」
他沉默了,像在思忖什麼沉重的問題,眉間鎖了起來。
「不搬也沒關係……」她趕緊否決自己的提議,就怕他為難。
「我現在……還沒有能力住好一點的房子。」他苦笑。
「在這裡也很好,我只是隨便聊聊。」許樹茵趕緊笑,笑得很勉強。
事實上,左桀向房東調漲自己的房租以減輕溫怡芬店面的租金,同樣的房租絕對足夠住更好的房子。
許樹茵不免猜想他不希望加重溫怡芬的負擔,但是,一這麼想又覺得內疚,
她喜歡左桀不為人知的溫柔與善良,為什麼一牽扯到溫怡芬她卻又變得不公正了。
溫姊現在對她比以前還要更好,看見她和左桀在一起一定也很痛苦,自己怎麼可以冒出這麼卑鄙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