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女人打算一輩子無怨無悔地為他付出,他應該高興,但是,他卻冒出怒氣,他就這麼不值得依靠,得讓她費盡心思來安排他未來的路?
既然對他這麼沒信心,又何必跟著他?
「不是這樣……阿桀……」面對左桀的冷嘲熱諷,許樹茵慌了,「我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
「你知道我是怎樣的人?你知道我以前過的是什麼生活?身邊的女人多到你無法想像,這你也知道?你以為我跟你一樣單純,有愛情就夠了?」
許樹茵哭了,因為她不知道阿桀在說什麼,也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生氣,只是被他那種摒棄的口吻給傷了。
「不要哭——」他抓抓頭髮,被這莫名其妙燃起又壓不下來的怒火給搞煩了。
現下,是他的生活模式產生變化的轉折處,他是不習慣,是煩躁,但是,他正在克服,需要的不是她來告訴他,要他放棄。
這輩子,他最會的不就是放棄嗎?
「我是想瞭解你……但是你願意讓我瞭解嗎?」許樹茵說出了擱在心頭許久的不安。「你什麼都不說,什麼都悶著,我不知道我到底算什麼——」
「不高興就滾!」他將煙蒂扔進飲料杯裡。「我不需要任何人瞭解,你要怎麼想就怎麼想。」
許樹茵一時感到萬般難堪,一直是她眼巴巴地巴望他的青睞,他從來就沒說過喜歡她,他也是無法拒絕才勉強跟她交往的吧!
她拾起地上的皮包,衝向大門,哭著離開了。
這是他們第一次吵架。
為了莫名其妙的原因,她哭,但是,她還是不懂,不懂左桀。
許樹茵離開後,一陣涼風灌進屋內,左桀的怒氣頓時冷了下來。
他怎麼了?!
怎麼會把過去那些壓抑、不平的情緒全摻雜在一起了?
她成了他宣洩情緒的出口,她的關心被他下意識的抗拒給扭曲了……
土匪縮在牆角,用烏黑圓滾滾的眼珠子望著他,似乎也在責怪他的不是。
他又點起一根煙,懊惱著。
算了……他彈彈煙灰,如果她因此而看清他是怎樣的人,想離開他,也好。
他揉著酸澀的眼窩,覺得好累。
他不知道要怎麼做才能符合所有人的期待,不知道怎麼做才能讓大家都開心,他天生帶塞吧!
總是讓身邊的人痛苦,總是讓人失望,所有人都應該離他離得遠遠的,讓他一個人自生自滅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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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桀到便利商店買了幾瓶威士忌,將自己灌個大醉,他知道自己說錯話,傷害了許樹茵,壓抑下找她的衝動,心想也許她也需要好好思考,他想給她時間,讓她想清楚她愛他什麼?
想清楚未來還願不願意跟著目前尚看不到什麼成就的他,想清楚跟他在一起究竟快樂多還是痛苦多。
或許,她內心也有衝突,也有掙扎。
讓她決定吧!如果想走,他不會攔她……
無力的手拿起玻璃酒瓶,灌下最後一口,左桀倒向床面,腦中只剩暈眩,他不後悔過去選擇背離世道的人生。
這是他的決定,他能承受,只是……他正在改變,卻不知道許樹茵願不願意等他。
他沒有權利要求她,但若真的放開手讓她走……他可以預見有多痛苦。
醉了,睡了,明天的事,明天再說吧!
爛醉如泥的左桀在一片混亂中睡著了。
夜半,有抹身影順著鐵梯登上左桀二樓住處,輕輕地打開門,走進他的房間。
土匪聞到空氣中的氣味,微微抬眼,是熟悉的味道,嗚咽了一聲,又趴下睡覺。
那身影蹲在床邊凝視左桀,許久,才緩緩地躺上床,挨向他。
矇矓中左桀察覺身旁有人,接著觸碰到了柔軟的身體,卻無力起身。
勉強抬起手將身旁的人摟進懷裡,內心感動莫名。
「笨蛋……還回來幹麼……」他乾啞地發出聲音。
許樹茵並沒有放棄他。
他趕她走,是因為對生活的不安,對自己的缺乏自信,然而,這樣的他,她卻依舊回到他身邊。
這份愛,是對他最大的鼓舞。
喝得太醉的他並沒有發現那人其實不是許樹茵,而是溫怡芬。
溫怡芬在理智與情感衝突中忐忑不安,低聲地啜泣起來。
聞到空氣中的酒氣,知道左桀醉了,將她誤認為是許樹茵,她該離開,卻忍不住又想再多留一會兒。
她是惡女,做了不該做的事。
「別哭了……是我不好……對不起……」他拍拍她的背。
懷裡的人搖搖頭,還是傷心。
「睡覺吧……別胡思亂想了,我沒事的……」睡意摻著醉意,左桀又陷入沉睡。
夜,又歸於平靜。
第八章
許樹茵還在哭,從左桀住處回家後,一直躲在房裡,搗著棉被痛哭,哭了將近四個小時,還斷斷續續地抽泣著。
她覺得左桀變得好陌生,這兩個月來,兩人都投入新環境,她可以理解那種不適應的感覺,她會將工作時遇到的問題告訴他,但是他卻從來都不曾在她面前談過自己的事。
包括他的父母,他家裡還有什麼人,他內心的世界,他快不快樂,有沒有什麼事心煩,她很想瞭解卻無從瞭解。
左桀對她很好,很溫柔,陪她逛布行,幾個小時也不會皺一下眉頭,陪她吃喜歡的食物,甚至陪她去遊樂場,玩那些小孩子玩的遊戲,耐心地傾聽她的胡言亂語,在朋友面前也總是護著她,不讓他們開她玩笑,交往至今也半年了,她一直覺得甜蜜的熱戀期還沒過去。
但是……他究竟是怎樣看待他們的感情?
她知道他過去有很多女朋友,交往時間都不長,他朋友也曾開玩笑過,說沒見過左桀這麼久還沒換女朋友的。
是不是他厭倦她了?新鮮感過了?
她被自己內心那些反覆不安的情緒給困住,她猜他或許想分手,為想分手而困擾著。
哭累了,眼酸了……她開始回想兩人最初認識的那段時光,她偷偷地暗戀他,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她向他告白,當他從身後抱住她,不讓她走時的悸動,至今仍鮮明著。
她對他的愛絲毫未減,他對她的愛卻始終不明。
但是……她曾對自己說過,只要她愛他就夠了,只要他不趕她走,她會一直留在他身邊,無論發生什麼事。
「嗚……可是,阿桀趕我走了……」他叫她滾。
她曾告訴他,如果有一天他不喜歡她了,她不會纏著他,那時,她以為自己可以因為愛他而祝福他,可是……
「嗚……不想走……不想離開阿桀……」她根本做不到。
阿桀沒說要分手,也沒說喜歡上別人了,所以不算——
她後悔剛剛那麼衝動地離開,現在該用什麼借口再回去找他?
許樹茵在床上翻來翻去,又起身檢查手機有沒有開機,期待也許左桀會打電話來。
她沒有跟人吵架的經驗,除了小時候兄弟姊妹的鬧彆扭,通常晚飯時間一到就又和好了,所以,想不出來該怎麼跟左桀和好。
天色漸漸轉為灰白了,她眼角的淚濕了又干,干了又濕,想到左桀就心痛得不得了,怎麼也無法入睡。
「買早餐!」一個念頭閃進腦海,她從床上蹦起。
就像平常假日那樣,帶早餐去找他,兩人和土匪一起吃過早餐再繼續賴在床上補眠,鬧來鬧去。
許樹茵跳下床去,身上的衣服還未換下,直接拿著機車鑰匙衝出門去。
買完早餐,她立刻騎往左桀的住處。
手上提著熱騰騰的包子和豆漿,許樹茵告訴自己不能哭,左桀不愛她哭,她得笑。
悄悄地打開二樓的大門,她想,偷偷地鑽進被窩裡,醒來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然後就耍賴,說想睡覺,硬巴在他懷裡賴床也不錯。
終於想到好辦法,許樹茵心情輕鬆多了。
她踮起腳尖走進屋裡,還是被土匪發現了。
土匪嗅嗅她袋裡的食物,輕咬她褲腳。
「這不是給你吃的……乖……」許樹茵彎下腰,摸摸土匪的頭。
轉過身,小聲走近床邊,卻看見一個令她太震驚,震驚到動彈不得的畫面——
溫怡芬睡在左桀懷裡!
她搗著自己的嘴,不讓自己哭出聲。
為什麼?為什麼溫姊會在這裡?而且,阿桀還摟著她的肩……
由四處湧向她腦海的各種可能性不受控制地閃過,阿桀喜歡的是溫姊?溫姊也……
不行了……眼淚已奪眶而出,她的雙腿打顫,握緊塑膠袋的提耳,盡量不發出一點聲音,一步一步,困難地退出房間。
直到踩下最後一個階梯,坐上機車,她才讓淚水滑下臉龐。
原來是這樣……原來阿桀真的喜歡上別人了……
她懂了,卻無法接受,他們這樣瞞著她多久了?
阿桀的悶悶不樂,是因為想分手卻開不了口嗎?
不——她不要再想了,她想忘掉那個畫面。
「我在夢遊……我在作夢……我太累了,是幻想……」她失神地啟動機車,拎著還溫熱的早餐,騎車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