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鷹微微一笑後,看了呂傑一眼,他立即明白的朝左謙一拱手,「請跟我來。」
半個時辰後,左謙終於離開困了他六年的地方,只是一顆心,仍留在這裡。
日子對左瀠瀠而言,開始變得不一樣。
她束起髮絲,穿上較方便活動的褲裝,每天爬上爬下的工作。
但她身上的這副裝扮總給邢鷹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可卻又說不清為什麼。
左瀠瀠以為成為這個地宮的工作者之一,身邊也會有一些奴役工匠來來去去,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她跟著大伙從另一個奴役們唯一能走的地道步出,看到了散居在一大片山坡上的簡陋屋舍,令她訝異的是,居住者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從四周站崗的士兵看來,他們跟她爹一樣都是沒有自由的人,日後,可能跟她一樣會永眠於此。
心情沉重的她在回身往地道下方走時,一名清秀,年約十八、九歲的女子突然追了上來,「那個——你好!我叫何瑤,這幾天在送飯下去時,看到你雕的東西,覺得你好厲害,而且,你長得好漂亮!」
何瑤一臉讚歎,雖然她穿的沒有過去幾年曾來這裡參觀的女人們金光閃閃,但就是美,美得像仙女。
左瀠瀠朝她點頭微笑,「謝謝你。你在這裡是送飯的?」
何瑤用力的點點頭,連珠炮的說起她在十三歲時就為了幫忙家計,讓大伯把她帶到這裡賺錢,她一直都在大廚房裡幫忙洗菜、煮伙食,已經來了六年了,這一年工事趕得較凶,她雖是女流之輩,有時候也得在大太陽底下幫忙運送石材呢。
「不過,再過不久,我就可以回家了。」她的笑容突然變得好燦爛。
「回、回家?」左瀠瀠反而愣住了。
「嗯,是廚房的林大娘說的,她說皇陵快完工了,我們大家都可以回家,我就可以回去看我爹、我娘,還有我妹妹,我好想他們啊。」
左瀠瀠望著這張長期在太陽下工作而曬得黝黑但笑中帶淚的動人臉龐,喉嚨像是卡了什麼東西似的,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這女孩回不了家的,她知道……
「原來你在這裡。」一個低沉中帶點怒氣的男音陡地響起。
她一愣,他怎麼來了?
何瑤則是瞪大了那雙還噙著淚光的眼,驚艷的看著這名穿得一身黑卻貴氣十足的俊美男人。
「你——」左瀠瀠本想介紹何瑤給他認識,但全身散發出怒氣的邢鷹卻一把揪住她的手臂,拖著她往另一個地道出口走去。
「等等,我的工作還沒完成……」她掙扎著。
邢鷹陡地放開了她,瞪視著即便一身簡潔褲裝,髮絲束起,卻仍舊清麗女人,「你做的好不夠嗎?好,走,帶我去,看你做到哪裡了!」
他在生氣,她也明白原因,從她開始接替爹的工作開始,每天窩在地下工作八、九個時辰,一回別院,總是累到梳洗完一沾床就睡。
好幾回她醒來時已是天亮,而這個男人也總是忿忿的瞪著她,見她醒了,硬是要狠狠的吻到她癱軟在他懷裡才肯放開。
她能怎麼辦?自從他拋下她後,她心口的傷不曾癒合,現在即使她的心仍對他悸動,每癱在他懷中一次,她的心就多痛一次,多恨一點!於是她只好在地宮待更晚,有時還像其他工匠們打個盹就繼續工作,昨晚便是如此,哪知他會親自衝到這裡來逮人……
邢鷹抿緊了薄唇,邊走邊不時瞪著與他並肩而行的女人,如果說這個世上有哪個女人能把他整得很慘,非她莫屬!
明明告訴自己,她要徹夜不眠、要把自己累到像條狗都是她的事,可是,他就是無法停止對她的關心,他忍耐好多天,逼自己漠視她,但這一顆心就是不馴,竟然為她牽腸掛肚,可恨極了!
「這裡我還得做最後的修飾,接著還有一尊菩薩像要刻……」
「還有呢?一次說完!」
「沒有了,那尊菩薩像雕完,這個地宮也該要完成了。」他們相處的時間也到那時為止……她的眼眸低垂,掩去悵然。
「很好!」他的話雖是對她說,但一雙黑眸卻直瞅著牆上那幅騎射圖。從一剛開始的粗略構圖,到現在已幾乎完美,活靈活現的,極具生命感。
一名戴著頭盔、穿著鍾甲、足蹬戰靴的武士橫跨在馬上,炯炯有神的黑眸直視正前方,他右臂拉弓做射箭狀,威風凜凜。不管是馬的肌理、人的表情、細部線條都是簡潔流暢、刀法蒼勁卻細膩。
難以置信的目光移到身旁的女人身上,她那纖細的手臂用力一折就會斷了吧?但這纖細的手竟然能雕琢出眼前這攝人心魄、氣勢雄渾的高大石雕……
「我看不出它還沒完成!」
「噗哧。」左瀠瀠不怕死的笑了出來,「這就是內行跟外行的差別。」
這一笑,她原本就粉嫩迷人的臉龐多了一抹少見的俏皮,幾乎是在瞬間,有一個較為稚氣的美麗笑顏也閃過邢鷹的腦海,但因為太快了,他抓不到那張臉的五官。
「再笑一次。」她一愣,收起了笑意。
「再笑一次。」他深信她與他遺忘的記憶有關,只要她還在身邊,他便相信自己仍有希望尋回那段空白。
她被他專注而近懇求的眼神給怔住了,這時的他沒有強勢霸道,反倒像極了從前的模樣,她與他對視久久,忍不住臉紅心跳起來。「你……要我莫名其妙的怎麼笑?總之,我要做事了……」
看她一臉尷尬,邢鷹知道要再看到那樣的笑容是難了,他難掩失望,「好吧,可是——」他突然又霸氣起來,「下午我會親自來帶你回去,屆時,不管有沒有達到你的進度,你都得跟我走。」
「嗯。」瞧他凶巴巴的,她能說不嗎?
邢鷹哼了聲,轉身大步離開。
她才稍喘口氣,何瑤不知從哪兒又跑了出來。「他是你的丈夫嗎?你們兩人看來好相配哦。」
她臉色微微一白,「呃、不是。」
「怎麼會呢?剛剛你們兩人互相凝視時,連我也莫名其妙的心臟怦怦狂跳起來。」像要強調她的話似的,她緊緊捂著胸口的位置。
「我得做事了。」左瀠瀠當作沒有聽見她的話。
「好吧,那我還可以來找你聊聊天嗎?我可以送水給你喝,對了,還可以做小點心請你,很多人都說我太聒噪,覺得我煩——」
「何瑤,我真的得忙了。」她不得不打斷她的話。
她尷尬搔頭,「好吧,那晚一會兒見。」吐了口長氣,看著何瑤跑走後,她才踏上竹梯上去做最後的修潤工作。
時間緩緩流逝,或許是午後又在山區,地宮的空氣也顯得悶熱起來,她不得不步出地道口吸口新鮮空氣,只是一身汗再加上涼風拂來,突感一陣涼意,不禁打了個哆嗦。
柳眉一皺,她不以為意,繼續回到架子上方工作,但一陣子之後,不知是悶熱還是空氣真的稀薄了些,她開始感到頭昏、有些不舒服,甚至想吐了。
「天啊,你還在上面做事啊?都三個時辰了,下來喝點水吧。」何瑤的聲音突然在下方響起。
她直覺的低頭,沒想到昏沉的頭腦突然一個暈眩,一個不穩,她整個人就往下墜……
何瑤嚇得驚聲大叫,「小心啊——」
驀地,一個快如閃電的身影竄來,即使接住昏厥墜落的左瀠瀠。
第十章(1)
「姑娘是染了風寒,再加上空氣悶,人便昏了,吃個兩帖藥就沒事了。」
隱隱約約,左瀠瀠聽到一個陌生的聲音在說話,不一會兒,她的額頭便覆上一條溫熱的毛巾,她虛弱的張開眼,映入眼簾的是邢鷹嚴肅的俊顏。
她柳眉一蹙,想起來了,她從地宮的梯架上跌了下來,可為何現在會躺在她的房間裡?直覺要坐起身,但立即被邢鷹按了回去。
「給我休息。」他冷冷怒斥。
「不行的,李侍郎說時間很緊迫……」
「他說什麼我不管!但大夫說你染上風寒,如果你不好好休息,那我馬上叫呂傑找人把你爹給抓回來,叫他做完他該做的事!」
「你!」她咬咬牙,「你可不可以少管我的閒事?」
他半瞇起黑眸睨視著她,「行!我現在就將我多管閒事的閒事再管回來,免得讓人嫌棄!」他立即轉身怒吼,「呂傑!」
她臉色丕變,「等等……」擔心他真的反悔,她急著下床,沒想到心急加上身子虛,整個人就這麼跌下床來。
他極力克制住扶她的衝動,咬牙瞪著虛弱跪坐起來的女人,不明白她明明如此纖細,個性為何卻那麼倨傲固執?
「主子?」呂傑恭敬的站在門口。
邢鷹瞠視著坐在地上的女人,她以眼神向他哀求,他咬咬牙,「沒事了。」
呂傑立即退出房門外。
「知道怎麼做了?」他冷眼睨她。
她只能沮喪點頭,下一秒,她的身子突然騰空,他竟然紆尊降貴地抱起她,再把她放到床上,而且動作是那麼輕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