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時候?組頭說只給我們三天的時間。」
「好,錢我最晚後天匯給你。」
債務有著落了,王秋菊這才升起愧意,「家家,對不起……」
光一直說對不起有什麼用?表哥就是仗著有家人會替他還債,才會執迷不悟。想到這,童家家覺得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是啊,她早該覺悟了,她沒有能力、也不想再為表哥擦屁股,所以就斷了吧,徹徹底底和那個家斷了吧,或許這才是她報答舅舅一家養育之恩最正確的方法。
童家家又慎重考慮了會,才淡然的開口,「舅媽,謝謝你和舅舅的養育之恩,這三百萬,是我能給你們最後的報答,三天後,我會換掉手機號碼。」說完,她結束通話,再關掉手機。
童家家放下手機,四顧茫茫,她話說得大聲,但她身邊一個朋友也沒有,連三百塊都借不到了,去哪裡籌這三百萬?她自嘲著,無盡的悔恨也在此時再一次蠶食著她的心,讓不輕易掉淚的她忍不住掩面痛哭。
她錯了,是她太愚蠢,才會害敦厚老實的舅舅被六合彩害到連祖產都快守不住。
她自小多夢,但大多醒來後就忘了,突然有一天,她意識到她的夢可以預知未來,就在這時,她的舅媽迷上玩六合彩。
她天真的以為,如果她夢到會中獎的號碼,舅媽就發財了。然後,她真的夢到號碼了,舅媽也真的中獎了,這樣的情形一次、兩次、三次之後,她成了舅媽口中的活財神。
然而,夢境不是她所能控制,也不是她想夢就能夢得到,漸漸地,她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日日夜夜壓迫著她,她愈來愈害怕面對每天的早晨,因為她又沒有夢到舅媽想要的那個夢。
被逼到最後,她不得已開始瞎猜,想著槓龜也好,那表示她的夢不准了,這樣舅媽就會放過她,也不會再玩六合彩了。但她太低估人的賭性,尤其是曾中過大獎的人的賭性。
輸掉了所有贏來的錢、再輸掉所有積蓄,而那一片被舅媽和表哥賭輸掉的果園,是壓死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她不能待在舅舅家了,再繼續待在舅舅家,舅媽和表哥就不會死心,更可能會為了想贏回輸掉的錢而賭得更大,所以她收拾簡單的行李,告別疼愛她的舅舅來到她夢想中的台北……
想到這兒,童家家用力抹去臉上的淚水,命令自己要堅強起來,天無絕人之路,不管是好活還是賴活,只要還活著,她的未來還是充滿希望。
第2章(2)
賺錢最快的方式就是下海,但她急需三百萬,老闆會先借她嗎?低頭看著自己一點也不火辣的身材,童家家悵然地笑了,雖然她仍保有處子之身,可她又不是十七、八歲的漂亮妹妹,就算老闆肯幫她找恩客,她又能有多少行情?
三天,她只有三天,她又不認識什麼有錢的大老闆、大總裁……思及此,童家家的腦海裡跳出一個人,對了,易楚珩!易楚珩就是一個有錢的大總裁。
童家家連忙取來自己的包包翻找著,她記得沒丟掉,在哪裡?易楚珩的名片……找到了!她如獲至寶的將名片緊緊壓在自己胸口,這是她唯一的出路,她用她的初夜向他先預支三百萬,他應該會答應吧?
童家家顫抖的拿起手機開機,再顫抖的撥出號碼,隨著接通的鈴聲響起,她的心臟也如鼓一般急遽跳動。
接電話接電話,拜託,接電話。童家家不停的默念著,終於,鈴聲停止,接著傳來一串低沉的嗓音——
「我是易楚珩。」易楚珩分心說道,他現正在書房裡加班。
對方久久未響應,他再道:「不說話,我要掛電話了。」
「等一下、請等一下。」童家家連忙出聲,深怕易楚珩真掛了她的電話,那她可能就沒有勇氣再打了,「易先生您好,我是童家家,您還記得我嗎?」
童家家?她怎麼會打電話給他?易楚珩一時沒注意到童家家不同於上次的稱呼與態度,他神色一變,快快放下手上的工作,專心與她對話,「記得。」
太好了,他還記得她。童家家按捺下狂喜再道:「請問,您還需要我和您假結婚嗎?」
她真是為了這件事打電話給他。易楚珩大喜之餘,也有點困惑,「為什麼改變心意?」
「我……」
「算了。」易楚珩截下她的話,「我們見面談,你在哪裡,我過去接你。」如果說,他上一次向她提起這個交易是無意的,那這一次他就是有心的了。
「我在……」童家家和易楚珩約在一個離她家最近的捷運站口見面。
「好,我馬上出發。」
易楚珩收線後,隨即再撥出電話,「益安,成了,你趕快幫我擬假結婚的契約,愈完備愈好,明……後天晚上好了,帶你老婆和印章到我家裡來,就這樣,掛……」
「等一下!」郭益安大聲喊停,早被好友的話嚇到心驚肉跳,「楚珩,你現在是走投無路,想死馬當活馬醫嗎?」
「對。」
還對咧,郭益安坐不住的站起來踱步,「楚珩,你醒醒,那老人說的話怎麼能信?」
「不然怎麼辦?再不想個辦法阻止我的衰運,不用別人轟我下台,我自己就先摔死了。」他已經算不清楚這幾天他又做了多少次錯誤的決斷,再這樣下去,他不自動引咎辭職,怎堵得了悠悠眾口?
「楚珩,你冷靜一點,我們再想別的……」
「我很冷靜,我決定這麼做,掛電話了。」語畢,易楚珩快步走出書房,抓起大衣和鑰匙,用跑的出門。
易楚珩和郭益安通話的同時,童家家還不相信自己成功了。
這是真的吧?她用力咬了下自己的小手臂,會痛,是真的……耶!她開心到整個人跳起來,可下一秒,她意識到一個事實,瞬間,她的心涼透了。
她真的要為了幫表哥還債把自己賣掉嗎?童家家怔忡的自問著,這時,心底的一個聲音告訴她——不值得,你並不欠表哥什麼,所以,回絕易楚珩吧。
對,回絕易楚珩,那樣她就……不,不可以,舅舅就表哥這麼一個兒子,回絕易楚珩,那舅舅怎麼辦?
她不可以臨陣抽腿,她已經答應舅媽了,不能說話不算話。
幾番天人交戰後,童家家最終選擇了面對殘酷的現實,賣了自己,她還剩下什麼?她再一次自問著,而答案只有一個,她只剩下骨氣而已,一點用都沒有。
但如果答應假結婚,她就有一千兩百萬,扣掉三百萬她還有九百萬,可以去買一間小套房,再開一間小小的美甲屋,她的未來會比現在更光明,她的人生會比現在更有價值。
思考完,童家家不再猶疑,她堅定的從衣櫥裡拿出旅行袋,把套房裡屬於自己的東西全部裝進去,穿上外套後,她留下套房的鑰匙,默默許下誓言,走出這裡,她的生命也重新歸零,而她的新人生,就從她與易楚珩契約失效的那一秒開始。
易楚珩駕著一輛百萬名車在黑夜裡馳騁,在目的地即將到達時,他遠遠就看見一個小黑影站在捷運站口,童家家把頭垂得低低的,雙手向前交握提著一個旅行袋,寒風吹起她的長髮,那瑟縮又蕭然的模樣讓他不禁泛起一陣心疼。
不久,易楚珩將車子靠邊停,按下車窗喚童家家過來,待她坐上車後,他一句話也不說、不問,便直接將她載往自己的住處。
「喝杯溫熱的開水暖暖身體吧。」等童家家把玻璃杯接過去,易楚珩才在單人沙發上坐下。
溫熱的玻璃杯溫暖了童家家冰凍的雙手,而易楚珩貼心的舉動,則安撫了她緊張的心情,「易先生,您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易先生?您?易楚珩終於發覺童家家的不一樣,但這個問題他可以晚點再研究,「你先說,為什麼改變心意?」答案他完全不在意,他只是覺得自己有必要先瞭解一下。
「我急需三百萬。」童家家看著手上的玻璃杯說,不想多做解釋,但她知道自己非給他一個解釋不可。
果不其然,易楚珩開口追問了,「為什麼突然需要三百萬?」
童家家喝了幾口水潤潤自己乾澀的喉嚨,才望向他坦然的回答道:「我父親早逝、母親改嫁,是舅舅、舅媽把我養大,去年之前,我一直住在南部的鄉下。我舅媽剛剛打電話給我,說我表哥欠了人家三百萬,對方說三天之內要還,不然就要斷了我表哥的手筋和腳筋。」
聽完來龍去脈,易楚珩只覺得童家家好傻,竟然為了報恩不惜出賣自己,而他雖無意趁人之危,卻不能不抓住這個可能讓自己翻身的契機,「所以?」
「所以我想向您先預支三百萬。」童家家停頓了下,提起勇氣再說:「用我的初夜。」
她不只傻,還很愚蠢。話雖如此,易楚珩也不免要同情她的處境,「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