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等這麼久?」
「今兒個爺進宮,正午回府時,就有幾名貴客上門,都是好幾日前就持帖拜見,得罪不起的貴人。」戚行說時苦笑連連。
要不是昨兒個她首次踏出房門,讓躲在一旁的爺確定她行走無礙,爺壓根還沒打算進宮面聖。說來爺真是容讓,為解於姑娘抑鬱,寧可躲在一旁擔憂她。
「是嗎?」
許是她失望的神情太過明顯,教他忍不住問:「於姑娘是有事想跟爺說嗎?」有事想說也算是好事一樁,但要是緊急要事,他可以代為通報。
「我只是想跟他說,如果他不允我做錦囊還債,那麼也許我可以到牙行幹活還債。」
戚行聞言,整張臉都快皺成包子樣。
到底是打哪生出的債啊?突然,他明白了爺為何要將舞葉給調離於姑娘身邊,只因舞葉若再隨便說上幾句,就怕一個不小心於姑娘真會以死謝罪。
「於姑娘真是說笑了,哪來的債,於姑娘是爺的未婚妻,爺鼎力相救,理所當然。」他想,他有必要在她見爺之前,先把她的錯誤觀念扭轉過來。
「如果不算債,那麼……我可以離開這裡了?」
戚行微瞇起眼,總算明白舞葉為何道出百金還魂丹,原來是看穿了她一心想離開,看來回頭他有必要再跟爺解釋一下舞葉的用心才是。
「於姑娘是爺的未婚妻,等著及笄就過門,自然是得待在這裡。」
「可是我想回家看看我的弟妹。」
戚行輕呀了聲,原來她是掛念弟妹,沉吟了下道:「於姑娘,晚上和爺一道用膳時,可以問問爺的意思,我想只要是姑娘想要的,爺多半是不會推辭的。」這麼說她有沒有明白爺的心思?
只要她肯,他保證爺絕對會將她給寵上天,哪怕日燒百金只為換她一笑的蠢事,他認為爺也會義無反顧地去做。
「他憑什麼推辭,他本不該不由分說地將我帶來巴烏城。」
「嗄?」不是吧,她沒有感動或開心來著?不過她說的也沒錯,爺不由分說地把人帶來,說好聽叫救,說難聽點叫搶……好吧,她不識好人心,硬是要爺吞下這悶虧,誰也不能置喙,橫豎他們之間的事自個兒搞定就是。
「於姑娘,你在這兒歇會,我還有事先忙了。」這難解的結他手拙解不開,等著爺自個兒處置,他先走一步。
於丫兒輕點了點頭,目光不自覺地又移到那一列樨樹,想了下,她緩慢地走了過去,心想反正都有人看著自己,要真不能接近的話,會有人阻止她的,再者就算這裡是主屋,也不見得他適巧就會在這裡。
可巧的是,當她鑽進樨樹叢時便聽見細微的交談聲,不禁踮起腳尖,從屋舍後方的小窗望了進去——
「一世榮耀?」周奉言坐在紫雕大案後頭,端過茶盅輕啜了口,似笑非笑地望向來訪的戶部侍郎童朗。「不知童大人所謂的一世榮耀意指為何?」
「周神官切莫誤解,在下的意思並非要謀得朝堂高位,只是盼能一世得人照拂。」
童朗正值而立之年,然而身形略寬,面貌也看得出縱樂尋歡下的老態。
周奉言微揚濃眉。「若是如此的話,這交易倒還不難,不過黑牙交易向來是講求緣分,還得看買主能端得出什麼商品吸引賣主,這買賣才能完成。」
童朗聞言,知曉周奉言是有意接下他這筆買賣,趕忙將與他同行而來的結髮妻推到周奉言面前。
「童大人這是什麼意思?」周奉言神色不變地笑睇著。
「周神官,在下聽人說過,周家牙行買賣有形貨物,黑牙交易的是無形商品,想得到什麼,就得拿出等值之物交換,所以在下想,要是用拙荊二十年陽壽,該是可以換得在下一世榮耀才是。」他難掩興奮地說,儼然將髮妻視為物品。
於丫兒聞言,不禁瞠圓了水眸,有些難以置信自己聽見了什麼。
這天底下怎會有這種交易?還是一種官場話術?正當她逕自揣測時,就聽見周奉言平板無波的嗓音響起。
「用童夫人二十年陽壽換取大人一世榮耀?」那嗓音如絲綢般輕滑。
「正是。」
相較童朗的一臉殷切,周奉言神色顯得陰晴難測,垂眼扳指算著,狀似無奈地歎了口氣。「童大人,可惜了。」
「這話是何意?」
「尊夫人剩餘的陽壽不足呢。」頓了下,他才又道:「再者,童大人想要一世榮耀,就得拿己身之物交易,童大人要是不捨自己的話,同一血脈也成,好比……拿兒子的命換也是可以的。」
於丫兒目不轉睛地睇著他的側臉,明明揚著笑,眼神卻帶抹嗜血。
「這……」
「相公,不行,你只有一個兒子。」童夫人聲淚俱下地央求著。
然而,童朗心動了,因為他認為自己不只會有一個子嗣,往後他還會有無數子嗣,現在犧牲一個壓根不足為惜。
周奉言垂斂長睫,撇唇哼笑著。「其實,童大人壓根不需要做這筆交易。」
「周神官此話怎說?」
「因為在不久的將來……」他又扳指算了算,「三個月內,童大人必定受人照拂,而且是一世照拂,往後不須在官場上勾心鬥角,也有人隨侍一側,日夜照料。」
「真的?」童朗一臉難以置信,喜出望外。
「難道童大人不信我的卜算?」
「相信!自然是相信的!」童朗急聲道,遮掩不住滿溢的狂喜。
據說,皇上二十年前是個被分配邑地且不受重視的王爺,然周奉言卻卜算出其即將登基,那時的周奉言雖是周家神官之後,但也不過是個四歲大的小孩,眾人皆半信半疑,豈料此後七年內,幾名王爺莫名而去,大好江山就這麼落到了當今皇上的手裡,從此之後,皇上寵信周奉言的程度更甚眾皇子。
放眼大燕朝,有誰敢對周奉言不敬?哪怕是皇子都得敬他三分,想入府拜訪,沒點身份和關係,連周宅大門都踏不進。
未等周奉言開口送客,守在門外的拾藏已低聲道:「爺,有貴人上門。」
「拾藏,送客。」周奉言淡聲吩咐,看向童氏夫婦。「童大人、童夫人,慢走。」
童朗偕妻謝了又謝,本想再問個詳實,但後頭還有人登門拜訪,他只得識相地偕妻離開。
第2章(2)
不一會,兩名帶刀侍衛踏進了書房,後頭跟了兩位姑娘,頭戴帷帽,華衣繡綴,看得出身份不俗。
「奉言。」走在前頭身穿桃花襦衫繡蓮百片裙的姑娘一把摘掉了帷帽,露出一張絕艷面容,要不是隔著大案,恐怕就要撲到他身上去了。
「見過燕芙公主。」周奉言起身朝她作揖,目光越過她的身後,看著另一位摘下帷帽的少婦。「下官見過二皇子妃。」
「周神官不須多禮。」二皇子妃挺著身懷六甲的肚子緩緩地坐在案前的高背椅。
「不知道二皇子妃今兒個前來所為何事?」
二皇子妃手一揮,兩名帶刀侍衛立刻退出房門外。她凝著迷濛艷目,口吐芝蘭。
「周神官,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今兒個我來是為了和周神官談筆交易。」
「二皇子妃所求為何?」
她撫了撫已經七個月的肚子。「我要拿肚子裡孩子的命,換取二皇子的帝位。」
燕芙乖巧地站在案旁,垂斂濃睫仿似置身事外。
周奉言饒富興味地笑著,尋思片刻道:「二皇子妃,恕下官直言,二皇子並沒有帝命。」
二皇子妃神色微變。正因為清楚二皇子不受皇上青睞,她才會想用子嗣換帝位。
「周神官真是直言無諱,但也正因為沒有,所以才想換取。」她強撐著臉上笑意,思索著還有什麼法子可以改變命運。
「二皇子妃,命屮無時莫強求,一旦強求,恐怕大難臨頭。」
「拿什麼換都無用?」
周奉言低笑出聲。「要是人給物就能交換,這天底下還有規則可言?與其作這場交易,倒不如我給二皇子妃指引迷津。」
「周神官請說。」
「方纔登門拜訪的人是戶部侍郎。」
二皇子妃先是不解,而後想通了,眉頭跟著深鎖。「周神官與他交易了暗盤?」
「不。」周奉言沉吟了會,像是考慮能夠透露多少。「昨兒個三皇子回京了,要是無誤,皇上必會針對三皇子在北方大郡墾出良田,屯兵有方而加封爵位,而當初累得他必須遠去北方大郡流放的人,此番恐怕要倒霉了。」
二皇子妃聞言,粉嫩小手握得死緊。兩年前三皇子被皇上流放到北方大郡,正是因為二皇子使了伎倆,嫁禍三皇子結草人做法欲咒殺皇上。
當初是不得不栽贓,由於掌糧倉的三皇子處處為難持漕運的二皇子,兩人屢屢交鋒,而背後有戶部吏部為靠山的三皇子總是佔盡優勢,讓二皇子受盡刁難,還得遭皇上責難,眼看著眾皇子裡頭,二皇子愈來愈不得青睞,只得出此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