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丫兒跟著他的腳步,察覺有數不清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那種注視並非像燕祿成那種令人作惡的打量,而是一種好奇。
有什麼好好奇的?爺這個年歲娶妻,已算是晚了。
不解地跟著周奉言踏進皇上所在的干天宮裡,燕競一見兩人便眉開眼笑,反倒是身旁的皇后沒個好臉色,惡狠狠地瞪著於丫兒,她只好想辦法把臉垂到更低。
「如今愛卿娶妻,朕就盼能早日見到周家血脈的延續,愛卿可得要加把勁,千萬別讓朕失望。」
「臣遵旨。」
「兩位入座吧,朕賜你倆就坐在朕身旁。」燕競往右手邊的位子一指,坐在身側的皇后臉都快焦了。
周奉言笑了笑。「皇上,臣妻身子有些不適,臣認為還是讓她早點回府歇息。」
「身子不適?」燕競本是面有不快,但像是想到什麼,隨即拍腿大笑。「朕明白了,就讓她先回府吧。」
「臣謝過皇上。」周奉言行禮作揖。「臣先送臣妻出宮。」
「去吧、去吧。」
周奉言隨即牽著於丫兒踏出干天宮。「丫兒,我先送你出宮。」
「好。」雖然她很想問,他說她身子不適,為何皇上會笑得那般開心……這皇族一個個都不正常嗎?
離開干天宮,周奉言特地避開松華園,挑了條僻靜小徑,走了一小段,見前頭有幾名禁衛走來,他不禁微皺起眉。
在宮中,通常會有禁衛隨侍的都是皇族,可現在尚留在京城裡的皇子,他一個都不想見,然要退已經來不及……
「奉言!」
周奉言楞了下,瞧見有個人推開禁衛,拉了個人朝自己大步走來,他鬆了門氣。
「下官見過干爺,不知道王爺是何時回京的,北方大郡的金漠人都趕回去了?」
「有本王在,金漠人能不夾著尾巴逃嗎?本王不想趕盡殺絕,派人鎮在那兒,自個兒回京了,今兒個下午剛到。」燕奇臨走到他面前,很不客氣地推他一把。「你什麼意思,昨兒個成親,嗯?你故意挑本王不在京裡時成親,怕本王喝你喜酒不成?」
「哪兒的話,今兒個就陪王爺好好喝一杯。」周奉言笑瞇眼,瞧向他身旁的周呈曄。「將軍,待會下官也好好敬你一杯。」
「你陪倘酒鬼喝就夠累了,不須再搭理我了。」周呈曄懶懶說著,至於口中的酒鬼,大伙心知肚明。「否則你今晚肯定出不了宮。」
「出不了宮,全都到毓靈殿睡不就得了。」
「你沒瞧見人家新婚燕爾?別老是說話不經腦子,別靠太近,省得將蠢病染給我。」周呈曄歎了口氣,挪開一步,不想跟他站得太近。
「周呈曄,你該不會忘了本王是你的頂頭上司?」
「我隨時都可以掛冠求去。」
燕奇臨噴火似的黑眸直瞪著他,隨即勾上周奉言的肩。「別理他了,喝酒去。」
「王爺,就算要喝,也等我送丫兒出宮。」
「她怎麼啦?」
「她身子不適,我讓她回府歇著。」
燕奇臨濃眉一挑,笑得一臉曖昧。「可真有你的,周奉言,你忍很久了吧,下手都不知道分寸了?」
「王爺……」周奉言俊臉微赧,慶幸一旁於丫兒壓根沒聽懂話意,只是不解地蹙起眉,疑惑的目光不住地盯著自己,盯得他臉發燙,只能輕咳一聲掩飾。「我先送她出宮。」
「得了,在這兒能出什麼問題,讓本王的人跟著。」
「可是……」
燕奇臨不耐地回頭道:「給本王聽著,護送周夫人回府,誰敢劫人,哪怕是皇親貴胄,立地格殺!」話落,拍了拍周奉言的臉。「放心了沒?」
「原來王爺已經知道了。」他佯訝道。
「就是知道老三回京了,本王才回來湊一腳。」
周奉言笑意更甚,只因一如預料。冀王和靖王不對盤,雖說不曾正面衝突,誰也不踩誰的底限,但他想試試冀王待自己有幾分情,才會差人把靖王被丫兒所傷的消息散佈到北方大郡。
在丫兒傷了靖王之後,可說是開戰的第一哨,逃避不了了,如今京城多個冀王在,多少還鎮得住靖王,要是能再將周呈曄拉進同一陣線,他的心會更安穩些。
「喝酒了,傻笑什麼?」燕奇臨勾住他的肩,回頭對著於丫兒道:「丫兒,你家相公就借給本王了,你好生歇息。」
於丫兒輕點了點頭,再朝周呈曄行了個禮,便讓燕奇臨的侍衛和雙葉、舞葉給簇擁著離開。
她想,冀王應該是友不是敵,爺能多與冀王往來是好事,而周呈曄身為盤龍將軍,又是百年一宗,爺跟他們在一塊,她也放心了些。
突地聽見前頭有人說:「見過王爺。」
於丫兒緩緩抬眼,果真就見燕祿成領著一隊禁衛走來,不閃不避,那雙不善的眸正穿過人潮直睇著自己。
「退下。」燕祿成擺了擺手,示意眼前的冀王侍衛退下。
「靖王爺,冀王爺有令,要卑職護送周夫人回府,不得有誤。」帶頭的侍衛江遼低聲說。
「什麼時候冀王和周夫人這般有交情了?」燕祿成佯訝笑著,隨即斂笑。「你算什麼東西,給本王退下!」
刷的一聲,在於丫兒前方開路的侍衛立刻抽出長刀。「冀王有令,誰敢劫人,哪怕是皇親貴胄,立地格殺!」
燕祿成微瞇起眼,哼笑了聲,猩紅的唇揚開了笑意。「說什麼劫人,本王不過想跟周夫人閒聊個幾句,周夫人也該有話對本王說吧。」
江遼回身請示著。「周夫人的意思是?」
「王爺,那日妾身失了理智,誤傷了王爺,還請王爺恕罪。」於丫兒垂著臉朝他福了福身。
哪怕對他有天大的不滿,她都不得發作,尤其身在宮中,更不能再失了理智害了爺。
「隔著這麼多人說話,周夫人貓叫似的聲音本王可聽不見。」
於丫兒微不可察地歎了口氣,正要向前幾步,卻被雙葉和舞葉拉住。「不礙事,就上前跟他說上幾句,你們都在我身後護著,他還能如何。」
舞葉忖了下,便和雙葉一道跟在她左右,神情戒備。
「妾身日前誤傷了王爺,還請王爺恕罪。」於丫兒走到他面前兩步外,朝他福身致歉。
「你現在是周奉言的人,本王就算跟老天借膽也不敢再動你半分,你這道歉也就省了吧。」燕祿成黑沉的眸近乎貪婪地注視帷帽後的她。「不過,敢嫁給周奉言,也難怪你敢刺傷本王。」
於丫兒不解的抬眼,還未問出口,便又聽他道:「難道你不知道,凡是嫁進周家的女人,最多只能活到產下子嗣?」
於丫兒狐疑地看著他。
「王爺,那只是傳聞。」雙葉急聲道。
雙葉的辯解等於間接證實了這事,教於丫兒不禁朝她望去。
「本王和周夫人談話,哪裡輪得到你這賤蹄子插嘴,嗯?」燕祿成輕哼了聲,面上笑意不減,帶著幾分尋釁。「看樣子周夫人是被蒙在鼓裡了,你們這幫為虎作悵的惡婢,分明是存心要看周夫人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舞葉沉著臉,拉回雙葉,粉拳緊握著卻又不得發作。
「王爺,那恐怕是外頭傳聞罷了。」於丫兒尋思半刻才道。
不過說真的,她還真沒聽過這種傳聞。
「傳聞嗎?那麼你回周府問問吧,周家主母到底有哪一個能活到子嗣長大的。」燕祿成笑了笑,從她身旁走過,又停下笑睇她道:「至少你該知道周家尋姻緣都是透過族長卜卦,找出特殊生辰八字的姑娘,再由周家人尋來為妻的,因為只有尋來的女子才能為周家產下子嗣。」
於丫兒攢眉忖度。族長卜卦?周家族長不是去世已久,什麼時候卜的卦?況且,不管是這一世還是上一世,她從不知道周家竟有這些秘密。
卜卦尋妻這事她確實不知情,但周家主母……爺的娘親確實是產下爺之後就去世,是巧合,抑或者真是如此?
「王爺的意思是,周家新婦皆會死於意外?」
「就是,瞧瞧周奉言多狠的心,娶你進門對你百般呵護,不過是為了要讓你產下子嗣罷了,可惜了一個美人兒,等著香消玉殞了。」燕祿成打從內心感到可惜,這到嘴邊的肉就這麼沒了。
「王爺此言差矣,奴婢的主人不會——」
「這兒有你說話的分嗎?周家的小奴。」燕祿成冷聲打斷舞葉未竟的話,瞅著於丫兒微顫的身姿,哼笑了聲,逕自朝干天宮的方向走去,後頭浩浩蕩蕩地跟著一隊侍衛。
於丫兒發著顫,但不是因為惡寒。
待燕祿成離去,舞葉才細聲地道:「夫人,不要聽王爺胡說,事實根本不是如此。」
「回府吧,我要查周家族譜。」她要應證她的想像是不是真的。
第9章(1)
松華園的露池台上,周奉言與燕奇臨、周呈曄把酒言歡,瞧著底下百官紙醉金迷的醜態,燕奇臨笑得嘲諷。
「瞧瞧,這些傢伙在宮裡醉生夢死,壓根不知道外患內鬥,一個個只想著自個兒的權勢和地位,一想到本王是為了護衛這種人在邊關奮戰,本王就一肚子火。」說著,惱火地拿起玉杯就往下砸,壓根不管砸到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