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兩道英氣勃發的濃眉、一雙冷峻深邃的黑眸、一張薄抿一好看的唇,眉宇之間有著粗獷氣息,全身散發著男子氣概……
紅瓦綠柱的涼亭裡,賀瀠瀠坐茬圓桌前,一筆一筆勾畫出心中人的長相,仔細瞧瞧後,覺得眼神不是,又再提筆,沾些墨汁,專注的琢磨描畫起來。
桌上,一絲一縷的沉香香氣裊裊升起,空氣中散發著恰人的淡淡香味,四周相當沉靜,偶爾響起幾聲啁啾鳥叫聲,驀地——
「不好了!不好了!」
小唯突如其來的叫喊,讓賀瀠瀠手上的毛筆一斜,就這麼劃過那雙炯亮卻冷漠的黑眸。
她頗覺懊惱,一抬頭,就見兩個丫頭跑得氣喘吁吁的來到面前。
「主子不好了!杜大人要繆家護送的東西被劫了,這是破天荒頭一遭啊!」
「大家都偷偷在議論說,這應該是刻意要給繆家難看的,主子。」
小月緊張的接著小唯的話道:「聽說那個鏢物是奇珍異寶,世上只有兩個,但一個早不知去了哪裡,所以杜大人不肯善了,不要賠償,只要求原貨回來。」
兩個丫頭你一言我一句,急得賀瀠瀠連忙放下毛筆,匆匆起身趕往前廳。
議事廳內,氣氛凝重,繆霆威與杜賈相對而坐,居中的黑檀桌上已沏了壺濃郁的茶,但大家都沒心情品茗。
杜賈年近五十,兩鬢斑白,是皇親貴胄,也是河北的地方官,仗著他的身份結黨營私,吞了不少救濟難民的款項,但也因他老奸巨猾,吃得完全不沾口,朝廷對他也莫可奈何。
稍早,杜賈如凶神惡煞般登堂入室,身後有八名面無表情的侍衛隨侍,排場不小,但此刻看來卻顯得可笑,因為偌大的議事廳裡,繆霆威只有一人,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才是不速之客。
杜賈顯然對這單薄的迎客排場不滿,怒氣沖沖的向他吼道:「繆堡主人呢?不然,繆家老太太過去在江湖上也是呼風喚雨之輩,請他們出來,老夫不想跟你這二十多歲的娃兒——」
「杜大人應該知道這幾年都是我在作主,家人管不了也不能管。」繆霆威冷颼颼的聲音打斷了他怨憤的話。
杜賈黑眸微瞇,表情不悅,「好!你說這事如何善了?」
「我會把杜大人的珍寶找回來,雙手奉上。」他說得淡然。
「若沒找出來,又怎麼做?」
繆霆威拿起茶杯啜了一口,陷入沉思,一直到杜賈又要發火時,才慢條斯理的抬頭看他,「大人就直說吧,你意欲如何?」
杜賈冷笑,「沒什麼打算,就是繆家堡傾所有人力搜尋,不管,一年、兩年、三年、十年、二十年,總之一天沒找出來一天不能停止,而且,在這段時間內不許承接任何一筆生意!」
聞言繆霆威露出了一個笑容,可眼中沒半分笑意,看來更令人膽寒,就連經歷過大風大浪的杜賈都忍不住吞嚥了口口水,但他仍強自鎮定的開口。
「我的要求並不過分,就是因為繆家運鏢從未出錯,我才放心把那寶貝從河北送出來,所以,就算是為了繆家名聲,繆少主傾注所有人力找個數年也是值得。」
繆霆威冷睨著他。數月前,杜賈要求繆家堡護送珍寶,他就知道這人是刻意找碴的,但他太相信自己以及手下的能力,硬是接受委託,看來,他走錯一步棋了。
但即便如此,他也絕不允許讓人掐著脖子,任意宰割。
「我對繆家手下有絕對的信心,不出三個月,一定交還大人被劫的夜光彩雲鐲。」
什、什麼?剛跑過來的賀瀠瀠正好在門外聽到這句話,腳步陡地急煞,在她身後的兩名丫頭同樣沖得快,好在也煞得快,不然,可會將她們嬌嬌弱弱的主子給撞進議事廳裡去了。
「若少主辦不到呢?」杜賈挑眉再問。
「就照大人所願。」他還是一臉的漠然。
「好,有魄力!老夫就等繆少主的好消息了!」杜賈起身時,頭微低,黑眸迅速閃過一道詭譎之光。「我們走!」他率眾離去。
***
杜賈一走,繆霆威的臉色也跟著一沉,隨即起身走出議事廳,正想喊人,卻見賀瀠瀠跟兩個丫頭背貼著門牆,遠遠看著快步離去的杜賈一行人。
「你在這裡做什麼?」他怒問。
「啊!」三個姑娘家同時嚇了一大跳。
剛剛那些人開門要出來時,她們僅來得及閃到牆邊站好,但真問她們躲什麼,她們也答不出來,那是一種直覺反應。
賀瀠瀠喘著氣,一手撫在怦怦狂跳的胸口,又見他一臉陰霾,忍不住縮了縮脖子,「那個,我都聽到了——」
他卻沒打算聽她說,只是大步越過她對外大吼,「來人,把這次押運杜大人鏢物的相關人等全給我叫進來!」
「是。」有侍從領命離開。
「等——」賀瀠瀠鼓起勇氣又走近繆霆威,但還沒開口,他又搶話。
「我很忙,有很重要的事要處理,請你離開。」
她點頭,「我知道,可是你不也知道我有——」
「閉嘴,我不希望讓其他人有不當聯想!也請你快滾離我的視線!」
此話一出,她又氣又急的瞪著他。他知道她想說什麼,另外一隻夜光彩雲鐲就在她房裡,可是他卻不要她的幫助。她聽出來了,只能落寞的跟著丫頭先行退下。
只是回到房裡,她的一顆心仍繫在繆霆威身上,那隻玉鐲如此貴重稀有,一旦被劫,也許早已被賣到賊市或私下找了行家出高價珍藏,從哪兒找起?
「我還是去看看。」
「主子!」
「你們留下。」
小唯與小月面面相覷,她們是很想陪主子,可是一想到姑爺恐怖的殺氣,她們就卻步……不成!不能讓主子單獨面對那樣的怒火!
兩人儘管怕,但相視一眼,最後還是追上去了。
賀瀠瀠提著裙擺又跑到議事廳外面,再次聽到繆霆威的咆哮,「路線不該依計劃定,你們行前我已再三交代,到底在幹什麼?」
「請少主饒恕,看在他們在繆家堡工作多年的份上——」
「就因為如此,更難饒恕!把這些人全押入地牢!」
丟下這句話,繆霆威怒氣沖沖的推門走出來,沒想到又看到賀瀠瀠,他腳步一停,臉色一沉,「你又來幹什麼?」
他真的好生氣,全身迸射出強烈怒意,令人膽寒,她身後的兩名丫頭才剛追上來,這會兒就都不由自主的又倒退一步。賀瀠瀠回頭,體貼的道:「你們退下吧,我想跟少主談談。」
「是。」
早就後悔萬分的兩人先是感激的向主子投以一瞥後,連忙朝繆霆威一福,很快的從兩名主子的視線裡消失。
「我跟你沒什麼好談。」
繆霆威丟下這句話又要走人,沒想到她竟然大膽的擋住他的路,他又走得太快,她差點被他撞倒,好在他及時扣住她的手臂,「你到底要幹什麼?」待她穩住身子,他才火大的放開她的手。
咬著下唇,賀瀠瀠一手撫著狂跳的胸口,「你知道我有什麼的,商家最重要的是商譽。」
「我還沒有無能到需要一個女人來替我收爛攤子!」他氣得咬牙切齒。
「我不只是一個女人,還是你的妻子,更是你的家人。」她定定的看著他,眸中沒有一絲畏怯。
此刻,議事廳的門是大開的,裡面有押人、也有被人押的繆家手下,算了算至少也有二十名,而且都是鐵錚錚的男子漢。眾人這會兒皆是一臉的難以置信,沒想到如此纖細美麗的少主夫人,竟敢獨自面對丈夫的熊熊怒火,那小小的身子哪來那麼大的勇氣?
她的反駁令繆霆威黑眸裡燃起的怒火更盛,「繆家的事還輪不到一個女人來干涉。」
「可是——」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如果每一次運鏢出事,娘子都能變出同樣的東西取代,那麼,為夫就讓你干涉!」
他冷峻的臉看來十分危險,聰明如她,知道應該到此為止,但是,她就是無法不管,「凡事該盡人事,之後才聽天命,何況家人有難,互相幫忙更是應該。」
簡短的幾句話就想咬死他!繆霆威黑眸半瞇,她膽子夠大,竟然當著眾人的面出言挑釁。
「你就一定要那麼多事?」
「如果可以因此為夫君分憂解愁,答案就是肯定。」
他冷哼一聲,「我以為婦德主內。」
「我更以為大漢男兒會少了點中原男子的拘謹,多些灑脫豪氣,不在乎這種份際。」
這女人,竟敢他說一句,她應一句!但每一句,他都不得不承認她答得好,也很令人讚賞,他的心更因而起了奇異而陌生的騷動。
如果他是獵人,肯定會鎖定眼前這頭美麗的獵物,但一股從心裡冒出的警覺也在瞬間敲醒了他,如果他想讓心從此被禁錮,如果他想讓她成為那些十惡不赦的人的尋仇目標,大可對她動心……
思及此,他有些動搖的臉色再度一沉,「這事我會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