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芳姊走了幾步,又繞過來叮囑,「換件含蓄點的衣服,別穿得這樣清涼,要不然別人以為我派去的不是記者,而是酒店小姐。」
她不由得苦笑。
他應該不記得她了吧?出名的人,記性都會變得不太好。
回到住處,葉藍從衣櫃裡挑了一件碎花洋裝換上,亂麻似的鬈發也用蝴蝶型髮夾束成馬尾。臉上什麼顏色也不塗,除了嘴上抹了一點淡淡的唇蜜。
她已經好久沒這樣打扮了,幸好身材沒走樣,這件三年前買的洋裝,現在還穿得下。
提著一個草繩編織的大手袋,她出了門,開車來到電視台。
今天,楚思凡要在電視台錄一個節目。錄節目前有一段空檔,留給她們報社採訪。
剛想邁進化妝室,她就被楚思凡的經紀人攔了下來。
「葉大記者,你怎麼現在才來?來不及了!」經紀人焦急萬分。
「怎麼了?」看看表,她只遲到了兩分鐘而已。
「通告時間提前了,只剩半個小時。上完這個通告後,思凡馬上要進錄音室錄第二張專輯,恐怕這些日子都沒有時間接受採訪了。」
「半個小時?足夠了呀。」葉藍不以為然。
「不要忘了,你的同事曾經花了三個小時,只問出三個字。」經紀人善意提醒。
「楚思凡上電視通告的時候,也沒有只說三個字呀。」
「那基本上是毒舌主持人在撐場面,難道你覺得自己比得過當今台灣最紅的主持人嗎?」
「我要是有本事,半小時足夠了:沒本事,就算花三百個小時,也只能得到三個字。」她笑著說。
「那就祝你好運嘍!」經紀人歎氣。
越過他,葉藍步入化妝室。
一眼便看到楚思凡靜坐在鏡子前,正低頭翻閱著什麼。
他不是一個耍大牌的人,如今身為炙手可熱的當紅歌手,卻沒有要求一個獨立安靜的化妝空間,反而與所有趕通告的藝人混在一起。
他的身邊,人來人往,大聲喧鬧、小聲說笑的,大有人在。
而他,則保持一貫安靜沉穩的個性,似乎不為任何外界力量所干擾,只是低著頭做自己的事。
徑直走過去,她一屁股坐到他身邊的椅子上。
「嗨。」
他抬頭,透過鏡子的反射,看到了出現在身邊的她。
他的目光很深邃,似幽潭深不見底,波瀾不興。又或者,即使有微微波紋,也不為人覺察。
他肯定是不記得她了。
她這一身打扮與那日截然不同,更何況,臉上沒有化那個毀容一般的濃妝。
她亮出自己的記者證,「楚先生,我想對你做一個採訪,能否佔用你幾分鐘時間呢?」
拿過她的記者證,他捧在手裡仔細地瞧,好一陣沒有答話。
葉藍不禁有些詫異,小小一張工作證,值得看半天嗎?
「我有半個小時的時間。」終於,他抬起頭。
九個字!
她笑了。就算他今天除此之外什麼也不說了,也比她那群師姊們問出的字數多了三倍!
「楚先生,不好意思,是我們主編派我來的,其實我自己並不想打擾你。」她首先聲明自己的立場。
本來嘛,她的確不想來。如果問出了什麼,算意外收穫,問不出她也無所謂,她連當不當記者都無所謂,最好芳姊那老妖怪炒她魷魚,免得她成日受折磨。
她說話的這會兒,不少人停止了手邊的動作,一齊把目光投向她和楚思凡,想聽聽他們說些什麼。
大家都知道,這段時間,楚思凡成了記者的剋星,人人都想看看眼前這個小女孩自尋死路的下場。
「有什麼儘管問吧。」他這一次竟出奇地配合。
「請問你談過戀愛嗎?」葉藍衝口而出。
楚思凡一怔,四周眾人也是一怔。
這個小女孩不想活了嗎?眾人不由得心驚膽戰。從沒有人敢問冷酷的楚天王這樣的問題,就算是問他喜歡吃什麼、喝什麼,他都愛理不理,何況是問他喜歡什麼樣的女人。
彷彿定時炸彈要爆炸的前一刻,人人自危。
他們的腦子裡共同閃現出一個畫面──冷面無情的楚天王,忽然把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記者從椅子上揪起來,撕成碎片……
太可怕了!無數副牙齒正在打寒顫。
然而,炸彈沒有爆炸,只見楚思凡很溫和地點了點頭。
「談過。」
大家不由得瞪大眼睛,屏住呼吸。
「現在有女朋友嗎?」不知為何,她忽然感到心裡一酸。
真是見鬼了,談過戀愛有什麼好稀奇?她心酸個屁呀!她自己都談過那麼多次戀愛,幹麼大驚小怪的。
「已經分手很久了。」
眾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楚天王不僅回答了,而且還如此詳細、有耐心……這個世界怎麼了?
「楚先生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子?」葉藍按捺住心跳。
這是她最想問的問題。
好多次在MSN上她一直想問,可不知怎麼,手指就是不聽使喚,打不出這幾個字。
她也不知道自己幹麼這樣八卦!
「我喜歡……」他頓了頓,似在回憶地說:「聲音好聽的女孩子。」
第二章
「聲音好聽的女孩子?」拿著八卦週刊,小關很不滿地斜睨楚思凡,「老兄,我跟你相識這麼多年,怎麼不知道你有這一條擇偶標準?」
坐在吧檯前,楚思凡笑而不答。
「你到底跟這個女人什麼關係?」小關滿臉氣憤。
「哪個女人?」悠悠反問。
「就是這個叫葉藍的女人!」
「她是記者,我是歌手,僅此而已。」他淡淡地答。
「為什麼你對別的記者愛理不理,一遇到她,就什麼都招了?」小關忍不住提高音量。
他依舊沉默地莞爾。
「你知道今天報紙上最紅的人物是誰嗎?」
「希望不是我。」
「哼,你這個樂壇天王倒成了陪襯,大家都在討論她。」
「議論葉藍?」他一怔。
「對呀,都在猜測她到底哪裡吸引你,這麼輕鬆就撬開了你的嘴。還說你大概是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了!」
「是嗎?」楚思凡忍不住哈哈大笑。
「不要怪我沒有警告你,她可不是什麼好東西!」小關鄭重地說。
「怎麼?你認識她?」他挑挑眉。
「她是這間酒吧的常客,我對她的為人,還是知道一點的。」小關滿腹自信,身為酒保,會知道顧客的秘密。
「那就說來聽聽。」難得一個休閒愜意的夜晚,他不介意聽聽八卦。
「她以前平均一個月要來這裡一次。你知道她每次為什麼來嗎?」
「來酒吧當然是喝酒嘍。」
「不,她只有失戀的時候才來!你算算,一個月來一次,也就意味著她每個月都換男朋友!」小關瞪大眼睛,彷彿在描述鬼魅般。
「或許是那些男人不好吧。」他自認看問題向來客觀。
「不,肯定是她不好!她是一個壞女人!」
「老兄,你太武斷了吧?」
「她那一身打扮,比酒店小姐還具風塵味!」小關仍不斷敘述自己所觀察到的。
「天氣熱,穿得清涼一點沒什麼。」
「她抽煙!」
楚思凡覺得好友似乎有些大驚小怪,「抽幾根煙不算什麼吧?又不是吸毒。」
「她還喝酒!」
「老兄,我也喝酒呀!如果這個世界上沒人喝酒,你也會失業吧?」
「你沒看到嗎?她臉頰邊有一顆藍色的痣,那就是壞女人的標誌!電視上很多壞女人都有一顆痣。」小關神秘地比劃。
「這……」楚思凡哭笑不得,只覺得有理辯不清,乾脆不答了。
「你該不會這麼快就忘了橘心,喜歡上這個壞女人吧?」小關嚴肅地審問。
他的笑容一凝。
橘心……已經好久沒人提起這個名字了,朋友們怕他傷心,都不敢在他面前提起。
算起來,跟橘心分手,已經一年多了。
那時候,他還沒沒無聞,只是一個背著吉他四處流浪的歌手。
橘心正如他在擇偶條件裡所說的,有著很好聽的聲音。第一次聽她說話,就彷彿聽到了甘泉在山澗裡流淌的嚶吟聲,清甜、新鮮、陽光、嬌媚……那聲音裡,彙集了世上所有美好的詞彙。
那一年他十九歲,打算跟幾個志同道合的友人自組一支Band。他是吉他手,而主唱,則要另尋他人。
經過朋友們的仲介、物色,終於,橘心來到了他的面前。
橘心是一個面容清秀的女孩子,但一開口唱歌,便頓時變為絕代佳人。
當時她就站在他面前,拿著歌譜,隨意低吟淺唱了兩句,立刻震懾住他。
記得當時自己僵立了足足三分鐘,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隨後,是一種巨大得足以把他淹沒的興奮感。
自那時起,他帶著橘心和那支Band,在各個酒吧、餐廳演唱,過著一種朝不保夕、但非常快樂的日子。很自然地,橘心成了他的女朋友。
可惜,流浪的生活畢竟不是大多數人願意過的,成員漸漸離去,先是貝斯手,然後是鼓手……再然後,是橘心。
她沒有當面跟他分手,只是在她生日那天,讓他在餐廳裡等她。他等了好久,直到餐廳關仍不見她的蹤影。一回到家,卻看到空空的屋子──橘心就那樣無聲無息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