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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蔡小雀

  十兩白銀?

  她心激動震顫地怦怦跳了起來,腦中竄過十兩銀能夠給弟妹們吃多少好吃的,還有添置暖些、好些的衣衫,弟弟們還能去學堂讀書……

  她覺得自己就像在做夢一樣。

  燕奴見她暈暈呆呆的模樣,胸口一堵,不禁有些心中矛盾——難道他當真要幫主子找個這麼眼皮子輕的女人嗎?

  「不、不用十兩銀,太多了,小女受之有愧。」鄧箴勉強收束心神,極力恢復鎮定,「若是恩公他真的吃得好,也是小女的福氣。」

  燕奴審視著她片刻,眸底幽光莫測高深。

  但願,這鄧氏女不致叫人失望。

  「還有一事,」她遲疑了一下,秀目歉然而忐忑。「可否請您暫且莫告訴恩公他,我、我能說話?」

  燕奴瞇起了眼。

  「我這嗓子……」她神情黯然,「自己聽來都刮耳難聽之至。」

  燕奴高高挑起了一邊濃眉,面露思索。「好,我可以答應你。」

  說不定主子當初便是對她因憐生喜,不聽她這一口破鑼嗓子,反倒還好些。

  「多謝您。」她聞言心一鬆快,嫣然一笑,滿眼感激。「啊,對了,我昨兒磨了些黃豆汁子,加鹽鹵凝出了幾方黎祁(豆腐),雖然不是什麼貴物,可吃著是極好的,您能幫我拿一些給恩公嗎?  」

  「嗯。」燕奴眉間掠過一絲滿意。

  見鄧箴腳步輕快歡悅地奔進屋裡,不一會兒就用荷葉和草繩折拎了方物事而來,燕奴眉頭又悄悄擰上了。

  這鄧家,未免也太窮了,竟連個食盒也無?

  不過燕奴還是按捺嫌惡,小心翼翼地接過那方黎祁。

  「記著,恩公若是這麼吃著嫌味兒淡,便請府上庖丁磨少許姜,滴點子桔汁,沾著品嚐分外鮮香滑口的。」她熱切地道。

  燕奴瞥了她一眼,點點頭,腳尖一動,高大身影倏然消失在她眼前。

  鄧箴頓時傻眼了。

  ——當天夜裡,鎮遠侯府精緻的六熱六涼菜中,果然是這道雪白中透著淡淡橘色清香的姜桔黎祁,讓默青衣多動了兩筷子。

  「這道很好,」夕食前才飲下一大碗苦藥汁的默青衣,眉頭終於舒展開來,清眸隱約有絲愉悅。「賞三匹綾布與庖丁。」

  「諾。」一旁服侍的代叔接收到不遠處護衛的燕奴拋來的示意眼神,硬著頭皮道:「侯爺,不過這道黎祁是鄧小娘子獻上的,是不是——該賞?」

  「鄧小娘子?」

  「上回制醃菜的那位鄧小娘子。」

  默青衣腦中躍現了那個荊釵布裙、人淡如菊的清秀女子,心下悸動,耳際竟不自覺地悄悄紅了。

  「知道了,」他低道,「那,便賞吧。」

  等等,那鄧小娘子不是遠在蕎村,如何進獻黎祁入府?

  ——燕奴。

  默青衣彷彿被窺見了不可說的隱密心思,清俊臉龐湧現了難得一見的羞窘惱色,冷冷地狠瞪了守在亭外的燕奴一眼。

  燕奴高大身軀一僵,隨即佯裝抬頭四處巡視張望……嗯,今晚沒刺客呢!

  安定伯府一錦繡燦爛跨院中,身著錦袍風流蘊藉的李羿喝著酒,正聽著手下躬身對自己稟報的盯梢內容,嘴角不禁上揚了起來。

  「有意思。」李羿擲下酒盞,眼眸燦燦發亮,「我那病秧子好表兄素來一副宛若仙人不近女色的姿態,原來骨子裡也是個貪花的,不過眼神忒差,還真看上了那個卑賤的貧女。你們去,把那貧女給本少爺帶進府來!」

  手下一凜,面有懼色地道:「回二爺,那日跟去盯梢侯爺行蹤的五十人,僅逃了一人回來,侯爺麾下的燕奴大人說了,若是再有下回,就算是安定伯府的人,也當……當人頭奉還……」

  默侯爺若非看在府內老祖宗的情面上,又怎麼可能處處忍讓至此?

  天下皆知,鎮遠侯默青衣清俊映麗、毒病纏身,看似風中殘燭,卻心思縝密、手段狠辣,早年受命鎮壓叛亂藩王,不過短短十日,佈兵陣,掘山道、引猛獸,大敗十萬敵軍,押著五萬戰俘浩浩蕩蕩凱旋而歸。

  那一戰,白衣翩翩的默侯爺宛如玉面殺神,俊美臉龐微笑著,於聖駕親迎至城門的那一刻,翻身下馬,親自將藩王的頭顱頂冠獻與笑得合不攏嘴的皇帝,朗聲稟道——「臣青衣,幸不辱命。」

  那一幕,至今猶深深為人崇拜讚詠。

  偏生李羿絲毫不看在眼裡,皆因他自幼看慣了默青衣對伯府上下的溫和有禮,隱忍容讓,這個在外頭人人敬畏的鎮遠侯,也不過是他們安定伯府一門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親戚罷了。

  況且……默青衣欠了他們李家的,這輩子就該被李家人生生踩在腳下!

  「我是伯府的二爺,他的二表弟,就是和他看上同一個貧女,想納進府裡來做妾,難道他還能跟我相爭不成?」

  李羿嗤之以鼻,惡意地笑了。  「他可是堂堂的鎮遠侯,超一品侯爺,要什麼女人沒有?」

  「還請二爺三思!」手下身子弓得更低了,冷汗如雨下。

  「不中用的東西!」李弈勃然大怒,廣袖一掃,立時砸了手下滿身酒水淋璃。

  「你眼裡還有我這個二爺嗎?」

  「奴下不敢……請二爺息怒……」手下頭重重磕地。

  「若辦不好這事,你們一家也別在安定伯府了,」李羿獰笑。「西山鹽井那兒可缺人得緊,李監工會很高興賣本少爺這個人情的。」

  「奴下定當誓死完成二爺之令!」手下臉色慘然如死,兩股顫顫地只得領命而去。

  雖然安定伯府在京城貴胄中還排不上名號兒,然對付一個小小的貧女還是小菜一碟,尤其在手底下人又打聽到了鄧家與陳家之間的糾葛後,原想以勢強奪鄧箴入府為妾,藉以羞辱默青衣的李笄念頭一轉,又尋思到了個更好的主意。

  「與其落得個強搶民女的惡名,還是讓那女子主動哭著求著做本少爺的小妾的好。」

  默青衣,你這命不長久的病秧子也只能眼睜睜看著……

  而在此時,安定伯正於書堂內秘密接見兩名他不敢拒絕的貴客。

  鄧氏族長和陳氏族長連袂前來,為的就是和他談一筆天大買賣。

  「此事事關重大,非李某一人可決定的。」安定伯面上噙著禮貌客套的笑容,態度卻至為謹慎。「兩位老大人也知道,我那甥兒並不十分賣我這舅父的臉面。」

  「安定伯是想過河拆橋了?」鄧氏老族長撫鬚一笑,眼底冰冷一片。

  安定伯心一凜,臉上笑容岌岌可危。「鄧老大人,安定伯府一向和世家站在一線,互相扶持倚重至今,難道您還信不過我嗎?」

  陳氏老族長面無表情的開口,  「光是去歲,鎮遠侯便拔除了鄧陳王鄭四家於軍中的勢力六成,老夫若是沒有記錯的話,貴府大郎君於執金吾屯騎的副校衛之職,便是奪了我家酖兒的吧?」

  安定伯面色尷尬了起來,亡羊補牢地試圖解釋道:「陳老大人真是誤會了,屯騎可是關北侯掌握的人馬,並非我那青衣甥兒……」

  「誰人不知四大侯情同兄弟?」陳老族長猛地一拍檀木案,額際青筋直冒。

  安定伯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隨即陰沉了下來。

  「安定伯,」鄧氏老族長慢條斯理地捧起了茶碗,緩緩飲了一口,  「你也不想當年的事拆穿吧?」

  安定伯這下子表情真的難看之至了。

  「我們並不想與鎮遠侯府為敵,只要族中兒郎子弟於朝中仍有一席之地,貴青與世家之間不是非分個你死我活不可。」鄧氏老族長放下茶碗,眼底流露出的威脅令安定伯心驚膽戰了起來。「安定伯爺,你說是嗎?」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第5章(1)

  大車檻檻,毳衣如莢。豈不爾思,畏子不敢。

  大車嗥嗥,毳衣如螨。豈不爾思,畏子不奔。

  谷則異室,死則同穴。謂予不信,有如皦日。

  ——《詩經·王風·大車》

  蕎村——

  陳家在受寵若驚地招待了遠自京城而來的尊貴伯府管事,以及偕同而來的陳氏本家兄弟後,原是有些顧忌的態度一掃而空,立時將鄧細未婚淫奔失身的事兒捅到蕎村相關職司的裡正處,登時全村嘩然!

  鄧箴家等不到陳家來人,卻等到了怒氣沖沖殺氣騰騰的蕎村村民。

  「鄧細!你這個淫賤之人,簡直丟盡了我們蕎村人的臉,還不快快滾出來受死!」

  「來人,押那鄧氏女到蕎村祠堂大刑受審,像這等玷污了蕎村民風的罪人,就該重打五十大棍,而後捆石沉潭!」

  「我就說這賤妮子一雙賊眼生得桃花,必不是個安分的,看看,連陳大郎君那等好兒郎都敢勾引,說不得早就是人盡可夫了。」

  「喂喂,魏二,你平素最是風流了,該不會……嘿嘿嘿!」

  「那可不?」人群中那個尖嘴猴腮、名喚魏二的一臉得意洋洋,故意道:「這小娘皮滋味可美了,銷魂至極啊,不過是她主動央小爺睡她的,小爺可沒犯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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