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色陰霾,步履如風暴,連往來的僕人遠遠的一見他走來都能感受到那股隱而未發的怒氣,紛紛繞道閃避。
週一刀踏出廚房,眼角瞥見元胤昀,裝作沒看到,還笑得一臉春風得意,然後大搖大擺地往另一個方向離開。
元胤昀幾乎想衝上去攔住週一刀,但心裡更惦掛明冬青。
突然,他往廚房移動的腳步頓了頓。他聞到一股香味,很熟悉的香味,因為這道菜他相當喜愛。
明冬青開始下廚已經有一年多,今天差不多是驗收成果的時候了,周大娘誇她資質不輸週一刀,週一刀倒有些不服氣。
當然了,論基本功力她還差上一大截,而今天這道菜最注重火候上的用心,她可是緊張得如臨大敵呢!
元胤昀嗜辣,舉凡以辣著名的料理,幾乎都是他的偏愛。這道料理還著重食材的嚴選與處理,豆腐燙去澀味,肉末嘛……哈,周大娘幫她剃得細碎擱在一旁了,肉要炒得有點焦脆干酥,接著下豆瓣,直到香氣四溢,最後才是豆腐和花椒……明冬青擰著眉,覺得樣子有點難看,沒辦法,她盡力了,只希望味道不會太差。
明冬青轉身舀水洗手,才發現元胤昀呆站在門口,臉上的神情讓她想笑。
「你來得正好,幫我試試味道。」
「你……」讓元胤昀驚訝的不只是她洗手作羹湯。
明冬青臉頰一紅。她只不過是換上女裝——沒有華麗的羅裙和披白巾,因為那太礙手礙腳,最大的改變是她盤上髮髻,方便下廚,而且在週一刀的堅持下替上一朵花簪。
「發什麼楞啊?」她有些羞赧地嗔道。
元胤昀不自覺地朝她走近,雙眼瞬也不瞬地看著她。明冬青本就是個美人胚子,還未學會女人的嬌柔,總是大刺刺又傻呼呼的,這一刻換上女裝,舉止神態總算有點女人的樣子了,大概也是因為她自個兒害蝶的關係吧?這讓他忍不住微笑,又有些悵然所失。
丫頭真的長大了啊……
明冬青心裡想,早知道就照週一刀說的,就算不方便,也要換上漂亮點的衣服。她拿調羹舀起一口麻婆豆腐吹涼,喂到元胤昀嘴邊,「試試看?」
元胤昀簡直連看都沒看一眼她餵了什麼,張口就吃了,這讓明冬青腦海突然閃過一個念頭,眼裡雀躍的笑意一閃即逝。
「好吃嗎?」他的答案對她來說,遠比周大娘的誇讚更重要,畢竟她學廚藝有很大的原因是為了他。
元胤昀這才回過神來,細細咀嚼嘴裡的麻婆豆腐。
「好吃。」不是因為偏坦,也許比起他慣吃的名廚手藝還有些差距,但他吃到了她的心思,那種感動是單純的技巧無法蘊含的。
「是嗎?」她又舀起一口,沒有抬起手,示意元胤昀彎下身來。
他照做了,而明冬青卻沒把豆腐餵給他,反而傾身向前,吻住他的唇。
元胤昀呆住,心臟猛烈的撞擊聲連他自己都覺得吵,熱氣從心窩處竄了上來,甚至往下至腰腹下方。
她的唇好柔軟,氣息香甜,原本和他嘴裡的味道不搭的,但卻誘惑著他,幾乎想伸出舌頭,品嚐更多。
明冬青若無其實地退開,咂了咂嘴,「好像不夠辣。」
「你……」他想拿出兄長的魄力教訓她,卻說不出話,心跳依然紊亂。
「再吃一口?」她又把調羹舉到他歷邊。這回就算元撒昀強作鎮定,臉上的潮紅可是連瞎子都看得出來。
他覺得自己該說些什麼,甚至在心裡喝斥自己的期待,偏偏還是乖乖地張口吃了,並且無法克制地期待著……
明冬青接著自己吃了一口,元胤昀因自己的失落而羞惱,心裡大罵自己癡心妄想,可這股氣能對誰發洩?他只好轉身,別說他忘了自己上一刻想說什麼,就是他原本直搗廚房的目的也早就忘了。
「我……我回房去了。」
明冬青在他身後笑得像貓兒偷腥。羞赧自然是有的,不過元胤昀不知道,其實每回他熟睡時,她早就偷親不只一次了。
這樣想起來,自己豈不跟採花賊沒兩樣啊?哈!
一回生二回熟,她開始不時做他愛吃的菜,當他伏首案邊時,她會像個賢妻一般送上一盤親手做的點心,而元胤昀也漸漸習慣她這麼服侍。
這一切,當然是有陰謀的。
她端上兩碗核桃糊,自己捧著一碗坐到旁邊去,用眼角覷著元胤昀拿起碗喝了一口,眼沒抬地繼續忙於公事,接著似乎是那味道讓他頗滿意,他又喝了兩口,才讚許地看向她,「味道極好,你新學的嗎?」
「是啊,」明冬青笑容如糖蜜,握著碗的手指節都泛白了,但顯然元胤昀並沒有注意到,「我忙了很久,你可要好好捧場。」
「我哪一次不捧場?」他笑著說完,把那碗核桃糊一仰而盡。
明冬青心臟差點跳出喉嚨,她裝作若無其事地收走磁碗,讓門外的阿福取走,回到書房時,就見元胤昀已經有些坐立難安。她有點擔心,藥放了兩年多了,不知藥效還在嗎?她可是把當初剩下的半瓶都放進去了。
「哥……你……你到我房裡,我有東西給你看。」她走近,拉住他的手。
「不……」他推拒著,卻又一時想不出該用什麼理由拒絕,意識開始迷茫如身在雲端,半推半就下只能被明冬青牽著走。
明冬青知道自己膽大包天,把元攏昀拉回房的途中她就後悔了,但頭都剃了,哪有反悔的餘地?幸好元胤昀沒有死命反抗,要不她也不用做人了!
一回到房裡,明冬青立刻把門拴上。
「你……」元胤昀終於察覺不對勁,他體內翻騰的燥熱已經不只是一時衝動,好像有什麼力量不停地讓那把火越燒越烈,不用低頭他都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樣子。
明冬青把顫抖的手藏在身後,今天的計畫是太過膽大妄為了,她當然沒膽和任何人商量,要有什麼後果都得自己認了。
元胤昀擰起眉,見她不安的神色,便知是她搞的鬼,「青兒,讓開。」他伸手抓住她肩膀。
「疼……」她皺起小臉,故作無辜,元胤昀果然立刻鬆手,明冬青揪住他衣領逼他彎下身,像那日在廚房裡那般吻上他的唇。
她知道,那媒婆又上門來了,哪怕元胤昀多麼不友善,絲毫不能撼動那些想賺首富這筆大紅包的紅娘們越挫越勇的決心。她真不知道自己還有多少把握能等下去?女人的青春有限,有一天他依然是意氣風發的「皇商」,而她呢?
一股委屈像被壓抑到了極限,她吻著他,最後卻哽咽著。
他在她奮不顧身的吻中嘗到傷心欲絕的味道。
「青兒……」元胤昀歎息,捧起她的臉,這才明白他的逃避讓她多委屈!她甚至得用這樣難堪的手段逼他就範。
「我追得好辛苦,你怎麼可以這樣?你好自私!」她捶打他,元胤昀不閃也不躲,慢慢將她緊摟在懷裡。
「是我不好,我錯了。」他低聲在她耳畔歎息,她卻覺得他又用這種無奈的態度哄她,哭得更傷心了。
元胤昀歎氣,橫抱起她往床鋪走,最後坐在床邊抱著她輕哄。
明冬青不知道元胤昀強自忍耐著有多難受,只是一個勁地耍賴撒嬌,發洩自己的傷心難過,臉埋在他肩上,直到她心情平復為止,而元胤昀全身肌肉繃緊,早已冒了一身汗。
她嬌憨地抬起頭看他,拿開他臉上的面具,元胤昀甚至忘了反應,任由她柔若無骨的小手在他曾受傷的臉上游移,對此刻的他,竟也曖昧溫柔似愛撫。
她端詳著他臉上的疤,元胤昀竟然從未察覺,明冬青即便是看著他的真面目,眼裡也總寫著迷戀。
「吻我。」她紅唇微噘,有些使性子般地道。
此刻的他,願意為她上刀山、下油鍋!一個吻算什麼?他幾乎是渴切地低下頭,像鷹華狩獵一般狠狠吻上她的唇。
那一瞬,他幾乎懊悔了,懊悔自己這一生都在扮演著懦弱的角色,他該給她的是個強壯無畏的依靠,而不是一個自卑自憐的懦夫!他該讓她往後回想起他們的第一個吻,是他熱烈的求愛,而不是她傻氣地送上自己卻遭他無視。
他吻她,像烈火紋身那般野蠻,甚至連扯開她衣裙都不自知。
……
她以後,再也不敢給哥哥亂吃藥了。明冬青只知道這是她意識渙散前最後一個想法。
麒麟城的媒婆們,在籐花盛開的六月天,一個個捶胸頓足不已。
「皇商」元胤昀娶了來依親的遠房表妹,迎親隊伍龐大到能環繞整座麒麟城。
而新娘子花轎前方開路的,則是頭頂上綁著大紅練球的小豬仔哩!
明冬青坐在花轎裡,還是有點兒氣悶。她追元胤昀追得那麼辛苦,生米煮成熟飯後還差點被他訓了一頓——還好她一向懂得在元胤昀面前裝可憐扮柔弱,當下元胤昀也就心疼地原諒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