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醫生原本經驗就此較少,容易緊張,要是病患傷者一下子送來太多,可就會手忙腳亂了。
這天晚上,天使兒童醫院的急診室不知怎地,特別忙碌,辦公室通報電話不停地響。
「……你說有個車禍重傷的小男孩?」值班人員皺眉。「不行,本院床位已經滿了,不能再收傷患了,請轉別家醫院吧!」
他掛電話,幾分鐘後,電話又響。
「……不行,我們真的不能收了……別家也不能收?全台北市都滿了嗎?那看看其它縣市有沒有辦法好了,比如桃園——」他話說到一半,忽地被打斷,聽著對方一陣辟哩啪啦,他臉色不禁發白。
「……對不起,大小姐,我不知道你在那裡,急診室是真的已經爆滿了……好,我知道,請把傷患送過來吧,我們會想辦法。」
電話斷線後,值班人員發呆片刻,然後才猛地醒過來,奔出去通知大家這個「壞」消息——
大小姐要帶一個重傷患者來找急診室的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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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原野半夜被電話鈴聲吵醒。
「向醫師,不好意思,這裡是急診室。」一道焦急的嗓音。「我們有個車禍重傷患者,需要開刀,能麻煩你馬上過來嗎?」
他眨眨眼,很快領悟打電話來的是醫院夜間值班人員。「值班的醫生呢?」
「今天急診室爆滿,醫生們已經忙不過來了。」
「好吧,我馬上去。」
他沒再猶疑,一骨祿翻下床,衝進浴室隨便盥洗一下,連臉都還來不及擦乾便又衝出來,穿上衣服,抓起車鑰匙出門。
他一路風馳電掣,以最快的速度抵達醫院,才剛踏進急診室,一個護士便匆匆奔過來。
「向醫師,請這邊走,開刀房都滿了,我們只能把平常教學用的實習教室拿來做臨時手術室。」
居然滿成這樣?向原野挑眉。「傷患情況怎樣?」
「七歲男孩,交通意外,大腿嚴重骨折。邱醫師看過超音波片子,判斷是心臟鈍性外傷,有心隔膜積血的現象,現在正在手術中……」護士一連串地報告。
換上手術服,刷完手,他跟著護士來到臨時手術室,門外,站著一個他料想不到的女人——傅月眉。
她一見到他,立刻迎上前來。「向醫師,拜託你了,請你一定要救救那個孩子!」
他蹙眉,打量臉色蒼白的她,以及站在她身後,一個哭得眼眶紅腫的婦人。「是你的朋友嗎?」
「不是,是我在路上遇見的。」傅月眉顫著嗓音。「那孩子真的傷得很重,可是居然沒有醫院肯收他,好不容易才輾轉送到我們家來,他的情況很不樂觀,我擔心他可能錯過診療時機了……」
「拜託你,醫生!」婦人忽然搶上來,跪倒在他面前,哭著哀求。「請你救救我的孩子,我只有這麼一個寶貝心肝,求求你,拜託你一定要救活他啊!」
面對婦人近乎歇斯底里的哭求,向原野面無表情,一語不發。
他冷淡的神態教婦人更加驚慌,以為自己得罪了他,直拉著博月眉的手。「傅小姐,我是不是說錯話了?是不是我們家小文沒希望了?你幫我求求醫生,拜託他救救小文。」
「不是這樣的,你放心吧。」傅月眉連忙安慰婦人。「向醫師是我們院裡最優秀的外科醫生,他一定有辦法救回小文的。」
對他這麼有信心?
向原野望向傅月眉,原想嘲諷幾句,但一見她溫柔似水、彷彿對他滿懷信任的眼波,忽地胸口一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一甩頭,大踏步進手術室。
手術筐上,躺著一個小男孩,領著幾個護上開刀的正是小邱。
「原野,你來了,真是太好了!」一見到他,小邱似乎鬆一口氣,但很快地,面色又回復凝重。「你快過來看看,傷患心跳停止了!」
向原野定過去,小邱打開了小男孩的胸部,可以清楚地看到心臟。
「他有心隔膜積血,我剛替他排出積血,手術是成功了,可是患者心跳卻突然停止,我想可能是他送來醫院的時間太遲了。」
「的確太晚了。」向原野仔細觀察男孩的胸腔,思索片刻。「不過我想,可能還有別的原因……」他取下右手手套,輕輕地撥弄男孩心臟。
小邱望著他的動作,不久,臉色一變。「是心肌穿孔!」
「沒錯,這裡有道傷口。」向原野指著一條極細小的、正在出血的傷口。「如果只是鈍性心臟外傷,應該還不至於造成心跳突然停止,問題就出在這裡。」
說著,他握住那顆小小的心臟,以其中一根手指精確地按住傷口止血,然後開始進行心臟按摩。
眾人見他的舉動,大吃一驚。
竟然直接用手指進行心臟按摩!
一般人哪有這種細膩的手勁以及如此恰到好處的節奏感?只要稍有差池,後果不堪設想。
好厲害!大夥兒面面相覷,又驚又歎,只見他動作由絕對的輕柔慢慢地趨於激烈。
儀器有了反應。
「心跳恢復了!」一個護士激動地宣佈。
「接下來只要把穿孔部位縫合就可以了。」向原野低聲說,接過護士遞來的工具,以最快的速度進行縫合。
眾人見他神乎其技的針法,一方面深感佩服,一方面也大鬆一口氣。
「幸好有你來了,向醫師,不然我們可能要被大小姐罵慘了。」一個護士有感而發。
「為什麼?」
「你不曉得,這個傷患是大小姐堅持要我們收下的,值班人員告訴她床位全滿了,她還發飆罵了他一頓。」
「唉,雖然我不是不理解大小姐的心情啦,不過她也該體諒我們,急診室真的很忙,今天要不是有向醫師跟邱醫師來幫忙,這孩子就算送過來,恐怕也來不及救。」
「急診室的醫師都在抱怨工作量太重呢!」
「對啊,這份工作真不是人幹的。」
護士們你一言我一語,感歎醫院的飯碗真的很難捧。
向原野聽著,俊眉擰起。「話還真多,做事吧!」他低斥。
「是。」見他面色不善,大夥兒駭一跳,連忙住嘴,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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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都來到醫院,向原野索性留下來協助忙不過來的急診室,等到他處理完最後一個病人,已將近凌晨五點。
他看看時間,決定回家補個眠再來上班,臨走時,先到加護病房探視幾個急救病息的情況,卻驀地瞧見博月眉坐在一張長凳上。
她坐著,背靠著牆,蒼白的臉蛋似是十分疲倦,雙目無神。
她怎麼還在這兒?
向原野皺眉,走過去,在她面前站定。
她茫然拾起頭。
「你在這裡做什麼?」他粗聲問。
「我?」她一愣,呆呆看了他幾秒,像是一時想不透他的問題。
她究竟怎麼了?
他胸口一擰,不由分說地拉起她的手。「走,我送你回去!」
她沒抗拒,由著他拉著自己坐電梯到醫院地不停車場。
「我自己……有開車。」她喃喃地說。
「你這種精神狀況能開車嗎?我可不希望等下急診室又多一個麻煩。」他嘲弄地撇嘴。
「你才不適合開車。」她低聲反駁。「你在急診室忙了一晚上,精神不濟的人應該是你。」
「很好,看來你還沒失去你的伶牙俐齒。」他微扯唇,來到自己的愛車前,打開車門,一把推她進去,然後自己也坐上駕駛座。
她怔怔地望著他。
他發動引擎,在等待引擎加熱的時候,轉頭看她。「那個小鬼情況已經穩定了,你還在擔心什麼?」
她眨眨眼,不語,目光仍是迷濛。
他皺眉,發現自己不喜歡見她如此魂不守舍。「你該不會嚇呆了吧?發生車禍的人又不是你的孩子,你緊張什麼?」
她聞言,瞪他一眼。有片刻時間,他以為她就要出聲駁斥他,但她只是垂下眸,啞聲低語。
「他是在我面前發生車禍的,那時候,他被兩輛車夾擊,整個人被拋向空中,又掉下來,他媽媽抱著他,他們兩人全身都是血……」想起不久前親眼目睹的一幕,月眉仍是心有餘悸,嗓音顫抖。「我打手機叫救護車,救護車來了,可是卻沒有一間醫院要收他,所有醫院都滿了,那個孩子呼吸停了,心跳也愈來愈微弱,他媽媽一直哭,一直哭,我卻束手無策……」
說到這兒,她停下來,瞪著自己不停顫動的雙手。
他看著,一向嚴凜的臉部線條不知不覺舒緩。「你不是把他送來這裡了嗎?」
她置若罔聞。
「連我們自己家的醫院都不收他……全台北居然沒有一家醫院肯收他,我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母子倆在幾家醫院間被踢來踢去……」她倒抽口氣,猛然抬起臉,嗓音拉高。「為什麼連天使都不收他?我們家的醫院,怎麼可以這樣見死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