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龍的眼光掃到抱在一起的姨甥倆身上。
「你們又是幹嘛的?」
阿姨擠出一個笑。「那個……我、我是街角賣牛肉麵的那個黃太太啦!」
「我今天沒叫面!」怒漢的臉色嘴角一硬,轉頭走回自己的公寓。
「不是啦,不是啦,我外甥女說有點問題想請教一下孫先生,所以我帶她過來看看。」阿姨手有點抖地舉高一串蕉。「這串香蕉是我親戚自己種的,很甜很好吃,昨天才剛送來,送給你吃啦!」
孫見善的腳步不為所動。
突然間,另一顆腦袋從公寓裡探出來,姨甥倆同時眼前一亮。
一張精緻如畫的清麗臉龐,一見著人就是一記明亮的燦笑,歡暢如夏日海風,讓人看了覺得不回她一個笑容都像罪過。
她拉拉旁邊那個陰沉男人的衣角,小聲說:「孫見善,我想吃香蕉。」
叫孫見善的男人對她皺一下眉頭,終於隱忍地回頭對客人說:「上來吧。」
耶!
外甥女連忙拉著阿姨一起上樓。
「孫先生,這香蕉你拿去,如果吃不夠,我家裡還很多。」黃太太把香蕉遞給他。
「這樣就夠了。」他冷淡道,折兩根蕉給那美麗少女道:「你先進去。」
「好。」美麗少女接過香蕉,開開心心地走進一道屏風後面。
單調的客廳裡只剩下三個人站著。
孫見善依然神情淡漠,兩個客人一時有點不曉得該不該主動開口。
若不是臉色如此僵硬陰沉,他其實是個極俊朗的男人。那雙長在男性身上稍嫌陰柔的內雙丹鳳眼,也在他強烈的性格下顯得生猛有神,美中不足的是身材實在太瘦了,一副寬肩看起來都是骨頭。
「你們不是有問題要問嗎?」僵持片刻,他終於不耐地問。
原來是要她們先說話!外甥女小心翼翼地開口。
「我今年剛考上生物系,可是我的興趣是——」
「行了。」
她只起了個頭,孫見善便揮手阻止她。他雙眸半合,望著地下,似乎在沉思什麼。好半晌沒人出聲。
終於,他開口:「你明年重考,考得上醫學系,但是未來發展反而不如當獸醫好,所以不如等明年去考某大獸醫系的轉學考。再見!」
等姨甥倆回過神來,已經被掃地出門。
「……阿姨,他剛剛是怎麼算出來的?」也沒看他用什麼道具或命盤啊!
「我要是知道,就不用賣牛肉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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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香蕉好甜好好吃,孫見善,你也吃一口。」
他一進房門,一口甜膩膩的蕉便塞進他嘴裡。
「我不是跟你說過了,有外人上門的時候,絕對不可以給人看見,你為什麼不聽話?」他嚥下香蕉後,劈頭就凶。
「那個麵店老闆娘是熟人啊……」如願小聲說。
「我說的不是那一對!」
那就是更前面那只瘦皮猴了。
如願馬上活力四射。
「那個人啊!孫見善,我跟你說,他戴的那個玉扳指,我真的見過呢!大概是我第三還第四任主子吧,把那個玉扳指送給他的一個侄子,那個侄子後來得罪權貴,被抄家了,我的主子多虧了我才逃過一劫。當時我一直很喜歡那個玉扳指,沒想到經過幾百年竟然在這裡重逢了,呵呵。」
「誰在跟你談玉扳指?」孫見善的額角爆青筋。「可見我交代的事你根本、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啊,忘了他在生氣了。如願吐吐粉舌,連忙垂下頭繼續裝出心虛的模樣。
「有啦,我有聽啊,我保證以後不會再冒冒失失地衝出來認人……不,認東西了。」
「也不看看他那雙賊眼,一瞧見你眼睛都直了,壓根兒忘記他是上門做什麼的,那副色相說有討厭就有多討厭,可惡!剛才沒有多揍他幾拳,實在是太客氣了!」孫見善餘怒未息。
慢著!她還以為他是在氣自己違逆了他的意思,原來他在意的是那個瘦皮猴盯著她看?這有什麼好生氣的?
「他要看讓他看就是了,我又不會少塊肉。」如願不太理解這種情緒。
孫見善瞇了瞇眼,輕哼一聲走出去。
「孫見善,吃飯時間是不是到了?我們出去買你的飯,順便多買幾樣水果好不好?」如願開心地追出去,轉眼又把他在生氣的事忘得一乾二淨。
「……」孫見善揉揉太陽穴。
「我要吃那個一顆一顆、很甜很好吃的那種水果,對了,叫荔枝!我要吃荔枝!」
罷了,這兩年來縱壞她了!擺再多的凶臉她也不會怕。
「……荔枝的產期早就過了,這個時候哪來的荔枝?」
「噢。」有些失望。「那買更多香蕉!」又高興起來。
如願輕快地走在前頭,換上刷白牛仔褲與藍色棉布襯衫的孫見善慢慢跟在後面。兩年過去,他依然年輕,依然憤世嫉俗,依然厭惡人群,氣質倒是沉穩一些。
小吃街在十分鐘腳程以外,附近唯一稱得上鬧市的地區便是此處,因此儘管在人煙稀少的鄉下,一到吃飯時間,街弄間依然頗為熱鬧。
小地方和大城市不同之處,便是每個人都互相認識。這種平常人稱之為「人情味」的氛圍,卻讓孫見善有著隱私受到刺探的不適感。
「我好了。你要吃什麼水果趕快買一買,我們回家。」他草草買了個素食便當。
自助餐店和牛肉麵店相連,兩家的攤頭都架在店門騎樓下,另一邊的老闆娘和她外甥女不住從自己的店頭瞄他們。
孫見善強迫自己對四處投來的好奇眼光視而不見。這群人都已經看了他兩年了,每天晚上出來買東西還是要被看一遍,他們看不煩嗎?
「小姐,你這個星期又來看你哥哥?」自助餐王老闆見她模樣嬌美,忍不住攀談。
在本地人的假設裡,如願是他在外地唸書的妹妹,偶爾週末來看他。
如願站在孫見善身後,淘氣地用手指指他,對他的後腦勺做鬼臉,不回答。
幾個客人看了都笑了出來。
孫見善回頭,給她一個白眼。想也知道她一定在後面不老實。
「孫先生,剛剛的香蕉好不好吃?你們要不要多拿一點?」牛肉麵店黃太太揚聲喚。
「要。我要吃。」她拉拉孫見善衣袖。
「我們自己去買就好。」他不喜歡欠人情。
「她給的香蕉比較甜。」如願細聲說。
「對啦!我們家這個香蕉是親戚自己種的,比外面賣的甜啦。」黃太太好心道。
孫見善無奈,只得把便當交給她,走到隔壁去。「我再向您買兩串。」
本來以為對方會直從店後頭拿出來,沒想到黃太太回頭一吼:「死老頭,你帶孫先生回家挑幾串香蕉!人家幫我們小紋算命都沒有收錢咧!」
孫見善立刻道:「那不用麻煩了……」
「不會麻煩,我們家很近,街角轉過去就到了。我們家香蕉堆了兩大箱,看你想挑多少就拿多少,不用錢啦!」滿頭大汗的老黃從廚房走出來,哈著一張淳樸的瞼,不由分說地拉著他往外走。
孫見善脾氣再硬,對這樣熱情老實的本地人實在板不起臉。
「我馬上回來,你等在這裡不要亂胞!」
「不會不會,我們不會讓她不見的。」自助餐店的主人和客人們保證。
終於,看門的拳師狗走了。等了兩年才等到的機會,一群老實的鄉親們霎時如見到花蜜的熊,齊齊圍了上來。
「小姐,你叫什麼名字?」
「你長得好漂亮,今年幾歲了?住在哪裡?」
「那個孫先生是你的哥哥嗎?還是男朋友?」
如願直覺想回答「他是我主子」,可是她突然想起,孫見善交代過她不可以這樣跟普通人說,因為現在的人會聽不懂這種關係。雖然她不懂「他是我主子」這句話有哪裡難懂,不過他不喜歡她這麼說,她不說就是了。
「我們是一起的。」她嫣然而笑。
「一起是什麼意思?」鄉親們面面相覷。
「是男女朋友那種『一起』,還是普通朋友那種『一起』?」有人問。
「一起就是一起啊。」她看看四周好奇的臉孔,不知道他們為什麼不懂。
「你是他朋友,還是他的親戚?」自助餐老闆乾脆問得更明確一點。
她想了一想,說:「孫見善說,我們兩個是『同伴』。」
「同伴?」鄉親們互望幾眼。
幾顆腦袋湊在一起商量,「這個意思是不是『合夥』?」
「孫先生不是在幫人看相嗎?難道你們兩個人都會看相?」鄰人一起驚異地回頭看她。
孫見善好像交代過她,不要跟人家提起這件事,可是他們若是自己猜到的,應該就不算她說的吧?
不知道他為何不讓別人知道其實能「算命」的人是她?嗯,一定是他自己想扮大師的緣故。如願想乘機惡作劇,吐他的槽。
「對,其實我也會……」
「你在胡說什麼?」一聲冰寒透骨的低喝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