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你乖乖藏好,不准讓任何人看見,聽見沒有?!」他沉下臉吩咐。
「哼,又擺凶臉嚇人了。」她嘀嘀咕咕道。
孫見善走出去的時候,臉色還是陰沉沉的,卻又用她最喜歡的那種方式抓抓她的頭髮。
這到底是凶還是不凶?大怪胎!如願皺皺鼻子,跟在他身後隱形而出。
「你有什麼問題就問吧!」他冷對里長。
「是這樣的,我有個兒子,從小品學兼優,考試也都是第一名,在外面從來不跟同學結怨,人緣很好;今年升上台大一年級之後,不知道為什麼精神變得越來越差。我帶他去看過精神科了,家裡也找師父來看過,都沒有什麼幫助,他的身體就是越來越壞。」程里長掏出手帕擦擦汗。「有人說是祖先墓地的風水沖到了,可是我找了風水師看過,也沒什麼改善,我實在已經不知道還能做什麼。一聽說您好像功力很神,想請您到我家裡幫忙看看。」
「家裡只有兒子情況不對,其他人都很正常嗎?」他轉述如願傳給他的問題。
「是,是。」
「他的生辰八字呢?」
程里長將兒子的生辰八字說了。
孫見善聽了,半晌不語,其實是在等旁邊那個小笨仙掐指算完說答案。
程里長看他長目半閉,神色肅然,屏息不敢出聲。
等了半晌,孫見善突然開口就罵:「什麼品學兼優的孩子,分明是小畜生一隻!」
「啊?」程里長嚇了一跳。
「他是被嬰靈纏上了。」
「嬰靈?」
「嬰靈一般是尋母不尋父的,你那個花心兒子把人家的女兒搞大了肚子,不負責任,前前後後總共累積了十幾條小命;地府看不過去,也不讓鬼差拘押了,索性讓那些嬰靈聚成一氣,全找上你那個品學兼優的寶貝兒子。」
「怎麼可能?我兒子很乖的,他從來沒有交過女朋友!」程里長急道。
「廢話,全世界的父母都以為他們的兒子很乖,沒交過女朋友。」孫見善一把將紅包搶過來。「愛信不信隨便你。總之,你兒子再這樣損陰德下去,包管他過不了二十一歲——好了!」
「什麼好了?」程里長愣住。
什麼好了?如願也問。
「他才……你才出五千塊而已,難道連子孫八代的事都告訴你?」孫見善同時回答兩個人的疑問。「言盡於此,你自己想辦法化解吧,再見。」
他背起包包就走。
「慢著慢著!」程里長急得拉住他,從皮夾抽幾張千元鈔票就往他手裡塞。「錢的事好說,大仙,我兒子的事你一定要幫我解決啊!你剛剛說他過不了二十一歲?」
他瞄向身旁的如願。
如果那個人繼續缺德下去,鐵定折壽,想活長命一點,現在開始積德吧!還有,那十幾個小娃娃,得幫人家好好超渡才行。小小年紀,什麼都不懂,就落得在陽間遊蕩,怪可憐的,我看我還是去請判官大哥———
「好了!」孫見善再喝。
「什麼好了?」程里長頓住。
什麼好??如願也頓住。
孫見善閉著眼,揉揉太陽穴。
「你辦場法會,好好超渡那十幾個嬰靈吧!」他硬抽回自己的手臂,往眷村口走去。如願蹦蹦跳跳地跟在他身邊。
「超渡嬰靈之後,我兒子就有救了嗎?」里長急得跟前跟後。
孫見善心念一轉,暗笑一聲。
「這樣當然不夠。」他停下來,神情肅穆地道:「做法事的時候,你一定要讓你兒子親自寫一篇訃文,在靈前大聲念給你未出世的孫子孫女們聽。內容一定要把他自己幹過的每樁事交代得清清楚楚,記住,少了哪一條的話,那個嬰靈可不會走的。」
「交、交代清楚?」里長結結巴巴道。
「沒錯。而且麥克風的聲音要越大越好,讓每個嬰靈都聽得清清楚楚,並且誠心在靈前懺悔,它們才能氣平,不再來找你兒子麻煩。」
「這、這……」這種醜事要用麥克風大聲在鄰里間說出來,他們家要怎麼做人?
「你不願意?那也沒關係,反正看你才四、五十歲而已,再生一個兒子也不困難。頂多這個兒子噶了之後,你出去包個小老婆,多生幾個備用就是了。」
噗!如願在旁邊掩唇笑出來。
他繼續開步走。
「我、我……」里長尷尬萬分。
「還有,叫他從現在開始吃素,少做點虧心事,以後除非結婚娶老婆,不可以再玩別的女人,否則地府看他惡性不改,再把那些嬰靈放出來的話,哼哼,大羅金仙也救不了他,知道了吧?」
「是。是。」
孫見善擺擺手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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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哈——」
孫見善走出台南火車站,盤算一下今晚應該去何處落腳。
「我的天哪,好好笑哦,真的好好笑哦,哈哈哈哈——」
旁邊那個很吵的噪音還是在那裡笑得前仰後合。
「我說姑娘,你也夠了吧?笑了幾個鐘頭還笑不累?」他無奈道。
為了不讓他看起來像在和空氣說話,如願一走出驗票口便現出身形。
當她念動隱身咒時,身形四周隱隱多了一層迷濛瑩亮的光暈,和平時以人形出現的實體感覺不太一樣,因此孫見善可以看得出差別。
他連忙張望一下,確定沒人看見她突然冒出來。幸好現在是上班時間,車站裡人潮不多。
「下次不要在大堂廣眾突然現身!」他輕斥道,然後牽起她的手往外走。
如願吐吐粉紅舌尖,乖乖被他牽著走。
「孫見善,你好厲害,不必見面就把那個壞兒子修理了一頓,呵……我晚些問問判官大哥那人有沒有照做,如果沒有,就讓鬼差們去鬧鬧他,嚇到他非做不可。」
「賊頭賊腦!」孫見善又好氣又好笑。
「孫見善。」
「幹嘛?」
「其實你人很好耶。」他的心裡還是有正義感的。
「什麼好不好的?我只是不爽被某個小笨仙鬧得只能吃素,所以找個人陪我一起受苦受難罷了。」孫見善覺得耳朵有點熱,打死不承認。
「呵呵,好吧。」反正她知道就是了。如願愉快地抱著他的手臂。
她的心裡沒有男女之別,平時一高興就又攬又靠的。孫見善卻是血氣方剛的年輕男子。他的手臂感受到她胸脯的柔軟僨起,微微一震,不動聲色地把手臂抽出來。
如願不疑有他,改為牽著他的手。
「一開始跟著我這種主子,你一定覺得很委屈吧?」孫見善突然道。
「為什麼這麼說?」
「我這個主人落魄潦倒,比不上你以前當過高官將相的主子,你當然委屈。」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意這些事。
「反正我吃的喝的就是那些東西,大魚大肉對我一點用處也沒有,所以你是不是窮途潦倒,對我也沒差別,不過——倘若我跟到一個壞人主子,我會很難過就是了。」
「你不是說過,壞人進不了你那個大姊姊的店嗎?」雖然孫見善從不覺得自己是個好人。
「那是後來大姊姊收留了我之後的事。之前我流落凡間,就跟到一個很壞的主子,那人做了好多壞事!幸好我不能造殺孽,才沒被他濫用,但是、但是……他藉由我的法力變得有權有勢,魚肉鄉民,所以我也算連帶造了惡業。」如願楚楚可憐地垂下頭來。
「後來呢?」孫見善輕輕捏了捏她的後頸,一股暖柔的感受流進她體內。
「有一天,大姊姊經過他的府門外,感覺到我的氣息,知道我很不開心,就走進來帶走了我,讓我留在她的花坊裡,以後我就不怕被壞人收去了。」她轉眼間開心起來。
「可是,那個主子的願望還未到盡頭,你可以就這麼獲得自由嗎?」孫見善一怔。
「正常情況是不行的,畢竟我受縛於天道,就得依本命而行,但是大姊姊的法力很高強,她一把我帶走,我就自由了。」她不知不覺又攬著他的腰,靠在他身邊。
「那個大姊姊到底是誰?」他皺眉問道。
「大姊姊就是大姊姊啊。依照你們現代的話,她在天庭應該就是,嗯……『人脈很廣』,對,就是這樣!」她快樂地點點頭。
孫見善哭笑不得。原來天界也講交情的!
眼見天色暗了,孫見善決定先找間車站附近的旅舍度過今夜。
他身上有程里長塞給他的一萬多塊,明天乾脆找個僻靜的地方,租間小套房落腳。
他終究是個二十二歲的大男生,從十八歲開始就在監獄度過,所以實際上的社會年齡只有十八歲而已,和所有青少年一樣,對於茫茫未來一點頭緒也沒有,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兩人找了一間舊旅舍訂房間,孫見善仍然要她隱身起來,直到進了房間才現形。
「哇,有好舒服的床可以躺,那我今晚不回真身去了,我也要睡這種軟軟的床。」她一個箭步撲上彈簧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