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胡說!」他低斥,目光微斂。
沒他的手可握,丹華心裡有些小落寞,這起伏心緒如風中飛揚的春絲,不好捉摸,無端地耐人尋味。
她選擇一笑以對,吐氣如蘭道:「是我胡說了,其實,咱倆已一塊兒過活許久,哪還要湊合不湊合,是吧?」眨眨眼,舉手欲揉,記起他的叮嚀,手又乖乖擱下。
她沉吟了會兒,帶笑又說:「話說回來,真要湊合在一塊兒,往後還是得分開的。」
「……分開?」巴羅很沒用地終於擠出聲音,且相當明白,他十分不喜歡說出口的那兩個字。
丹華點點頭,指尖又畫起被面。
「待主爺把那位樓主夫人接上大島,這兒就會有位當家主母了。我到底是連環十二島的人,當初大姑娘遣我過來,如今事已完了,終要返回連環島。」
「你、你要離開?」
「嗯。」她再頷首,朝他露齒一笑,隨即輕垂粉頸。「時候到了,自然得回去,但還得再過一段日子,待那位樓主夫人熟悉島上一切,大夥兒都能適應了,我想……那時再走也不遲。」
時候到了……得回去……
返回連環島……
再走也、也不遲……
巴羅的頭很沈,被那些「可怕」的字句重重壓落,壓得他煩悶欲嘔。
他奮力忍下,十指不自覺握成拳頭,修長的指變得醜陋,指節顆顆圓突。
不要走!
別回去那個該死的連環島!
別離開!
他想咆哮,想大聲衝著她吼出那些話,但不知是否連日少睡,再加上對碼頭區總倉的戒備一直不曾鬆懈,然後又經過昨晚她失蹤的那場驚魂記,此時遭那些「可怕」的話突襲,他暈過又暈,眼前一陣霧白,結實身軀竟如斷線傀儡般,毫無預警地朝前倒下——
「巴羅!哇啊!噢——」
被撲個正著的姑娘無力扶持,本能地摟住他順勢一倒,結果,當然是被他壓在身下,動彈不得了。
第六章 卻說薄情情非薄
巴羅這一暈,證明了再強、再壯的西漠漢子在遭逢無法逆料的「重大刺激」時,也會脆弱得不堪一擊,難以負荷。
他從未想過那姑娘終有一日要走。
她說得沒錯,她是頭兒向連環十二島借來的人,有借有還,她總有一日要被還回去。
倘若……倘若他們這群西漠漢子們偏不歸還呢?
霸著她、強留她。反正他們這輩子又不是沒幹過惡事,這種「強佔民女」的惡行,別人不犯,他來犯!
連環島敢來搶人,先擺平他再說!
他不可理喻。
他行徑惡霸。
他自私自利。
是。他都認了。
總歸一句,那姑娘不能走,她得留下!留在他身邊!
「巴羅?巴羅——」略啞的女嗓揉入焦急,不住喚著,有一雙柔軟小手攬著他的頭,輕拍他淡淡冒出胡青的面頰。
「醒醒啊!巴羅,醒醒啊……」淡馨拂入他呼息裡。
嬌軟身軀與他的修長精勁全然不同,那美好的柔軟在他身下蠕動、挪移,磨磨蹭蹭,彷彿費盡氣力都得掙出一條逃路。
「唔……嗯……」粗啞呻吟無意識地從他喉中滾出,斷斷續續的。
他的神智游移著,身體已被喚醒,那是對慾望的降服,內心著火、著魔,沒有道德,進退失據,可以為所欲為,以自樂為最大滿足。
「巴羅,醒了嗎?你嚇著我了,怎麼突然倒下?頭很暈是不——唔唔……」姑娘秀致的唇失去言語。
男人徐緩揚起頭,讓陸丹華誤以為他已從暈厥中醒來。他的頭挪動了,那兩片俊薄的唇卻毫無預警地湊近,在交融的熱息中封住她的嘴。
動彈不得……動彈不得……她四肢原就酸軟無力,沉重的男性身軀雖未壓疼她,若要掙脫也萬分不易,而現下……還有他的手、他燙人的唇!
等等!他為什麼這麼做?!
「巴羅……你……等、等一下——唔……」所有推拒的、掙扎的話再次被吞噬。
那滋味太好,他的舌不願放過,一直往甜蜜的小小芳腔裡鑽探。
她抵抗,不馴地想要甩脫,他視為挑戰,徹底地壓制。
他雙手在女子嬌軀上挪移撫觸,來來回回,那凹凸有致的身子讓人愛不釋手。
然後,他嘗到某種微鹹、微澀的溫熱液體,滲入他蹂躪著她的唇舌裡。
那溫熱的潮濕感同樣沾上他的面頰。
他喘息,劇烈喘息,雙臂緊緊摟抱那具柔若無骨般的嬌身,感覺到她的顫抖,也感覺到她急促飛跳的心鼓撞擊他的胸口。
他很痛,不明白自己幹了什麼,頭痛、心痛,被喚醒的胯間更脹疼不已。
巴羅從暈厥中醒來,意識全數攏回。
寬額抵著女子潔細的秀額,他鼻側與她相貼,不足饜的唇終於停下攻擊,微微抽離,但離那張被吻腫的小嘴卻僅差分毫之距。
他呼息、吐氣,躁動的身體繃疼至極,他咬牙克制,滿面通紅。
兩人無話,只有粗嗄與細微的喘息聲交錯。
不知過了多久,女子的酥紅指撫上他的臉,先是試探性以指尖碰觸著,而後輕捧他峻頰。
他睜開雙目,看見流淚的她。
背脊劈下一道疾雷般,巴羅渾身顫慄,隨即撐起雙臂,拉開兩張臉的距離。
「你、你沒事了嗎?」丹華淚眸汪汪,玄玉色的瞳如浸潤在清水裡。
她躺在男人身下,青絲四散鋪開,圈圍著一張通紅的臉蛋。
她嚇著了,指尖略涼,卻低柔問道:「……沒事了嗎?」
怎可能沒事?
他迷迷糊糊侵犯了她,又或者並非迷糊,而是受潛藏的慾望引領,做想做之事,脫出規矩,喪失道德,只想在她身上一逞獸慾!
怎可能沒事?!
她該要唾罵他,用最惡毒的話詛咒他,而非淚流不止還對他殷切慰問!
混帳!一整個混帳!
他把她當做什麼?
她又憑什麼這麼相信他、縱容他?
猛地,他翻身坐起,甚至還矯枉過正地跳離床榻,逃到兩大步外,臉色難看到極有可能在下一瞬又要暈倒。
陸丹華一手輕壓著跳動過促的胸口,緩慢地撐坐起身,另一手揮掉勻頰上的淚。說實在話,她也驚慌失措得很,都二十三、四歲了,女人芳華易去,她蹉跎著,都算得上是老姑娘了,卻從未被誰這麼親吻過。
一開始是驚嚇,當他的嘴抵壓過來,力道越來越重,重到她不得不放棄抗拒,由著他為所欲為,眼淚就忍不住盈出眸眶……為什麼哭?剛開始的理由很簡單的,但到得後來,當他糾纏得愈益深切,她也鬧不明白自己的淚了。
他的軀體處在勃發狀態,她儘管缺乏經驗,男女間的事多少曉得一些,並非全然無知,而當他壓在她身上時,隔著薄薄衣料,她清楚感覺到抵著自個兒下腹那不尋常的突起,是屬於男人的慾望。
這算是個意外嗎?
他並非有意,所以,她也無須太小題大作。是吧?
深吸口氣,她再次拭掉亂七八糟的淚,嗓音細微得幾要聽不見。
「我們其實……不用太在意……我想——」
「我很混帳!」
「啊?」水眸一瞠,怔怔然。
「我沒想這麼做!我很混帳!我很……抱歉。」巴羅道。
這會兒,陸丹華輕掀被吻得紅艷艷的朱唇,一時無語。
「你再睡會兒,晚些讓人送你回東大宅.」他硬聲硬氣又說,臉色當真差得不得了,冷眉肅目,身形與五官輪廓都繃得死緊,即使是呼息吐納,胸腔的鼓伏也顯得僵硬無比。
丟下話,他旋身便走,頭也沒回地踏出房門。
「巴羅……」陸丹華一整個迷糊,換她昏昏然起來。
她瞪著那扇房門,潤眸一瞬也不瞬,傻了,迷惑中卻又覺得氣悶。有東西重重壓在心頭,還沉沉落進胃袋,鬱抑腸千結。
我沒想這麼做……
他沒想這麼做,意思是說,他從未動念,未曾想過……親吻她嗎?
……混帳!他罵得對,他確實很混帳!
即便她也想過要粉飾太平,不想小題大作,但他……他親完就跑,以為隨口丟出一句歉言,如此這般便能了事嗎?
他何須逃得那麼快?
她、她才不會巴著他,硬要他負責!
此時此際,陸丹華光生悶氣,沒留意到自個兒並非惱恨他的侵犯,而是氣他敢作不敢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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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島碼頭區,僱主和船工們在歷經過最慘烈的一夜衝突後,半數以上的泊船或毀或損,岸上成排的木造倉庫亦燒燬不少,兩邊人馬各有傷亡,當地負責保安的呂宋官員終於出面,根本是有意讓他們雙方先來個兩敗俱傷,然後再來充當和事佬,以收事半功倍之效。
留守大島的西漠漢子倒也見怪不怪了,總歸大亂後必有大定,衝突過後,碼頭區確實恢復得相當迅速,許多地方皆在修繕重建,四處生氣勃勃。
然後,就在驕陽當空、海風熏暖的那一天,雷薩朗的座船終於遠從中原返回南洋大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