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教妳討不了那小子的歡心,我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趙彩雲這話也是在怪趙相印不爭氣,別說讓燕子飛喜歡,只要不討厭就好辦事了,可偏偏,唉!人家燕子飛連看她一眼都不願意啊!
「姑媽!」趙相印委屈得泣然欲泣。
「娘,妳就再幫幫相印吧,難道真讓一個外人佔了咱們的家產?」燕怡君開口了。
「是啊,娘,相印才是跟咱們一條船的,妳不幫她,誰幫她?」燕怡淑也道。
「妳們幾個丫頭哪知道為娘的難處,我難道會不想幫自個人嗎?等著看好了,那童養媳也只是擺著好看,我想子飛那小子自認聰明不凡,眼高於頂,八成也看不上人家鄉下丫頭,童養媳這事只是做給老爺看的,過幾年那小子有了喜歡的人,自然受不了鄉下丫頭的存在,那丫頭能不被丟到天邊去自生自滅嗎?」趙彩雲抿嘴道。
「所以,子飛根本不可能娶她嘍?」趙相印再度燃起希望的問。
「他想娶我還不願意呢,娶了一個外人只會來瓜分咱們燕家的家產而已,怎麼算都不划算!我呢,壓根沒打算讓那窮丫頭進門,所以,相印妳啊,」她戳了戳侄女的額頭。「給我加把勁,這幾年定要好好抓住燕子飛的目光,這是姑媽給妳的最後機會,妳若再讓他瞧上別的姑娘,跑了,別說妳惱,我比妳更火,到時可不想認妳這不爭氣的侄女了!」
趙相印自家家境並不優渥,全仗著姑媽的庇蔭才能在燕府吃香喝辣,比起家裡其它的兄弟姊妹生活好太多,心知自個兒過慣了好生活,回不了那寒酸的家,打很小時,她就在親娘的提醒下,知道自個兒若想繼續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除了討好姑媽外,最保險的法子就是成為燕子飛的妻子,因此為了將來的路,她一定要成為這偌大家產未來的女主人!
「姑媽,妳放心,相印不會教妳失望的,子飛還小,只當我是姊姊,對我還沒男女之情,但隨著年歲漸長,朝夕相處下,他會對我產生不一樣的情感的。」她篤定的說。
趙彩雲瞥了她一眼。「最好是如此,要明瞭,那小子不是一般人,聰明得教人害怕,才九歲就已滿腹經綸,什麼春秋大義、詩經論語無不精通,要不是這小子無意仕途,只想從商,老爺老早就想送他去考個狀元回來光宗耀祖了。妳說,這種凡事精明的人,對感情的事會遲鈍到哪去?只怕他發情的也比正常人早!」
趙相印聽得臉紅,這姑媽將話也說得太粗白了。
「娘,妳就相信相印吧,這往後幾年有咱們幫著她,就不信子飛逃得出咱們的手掌心。」燕君怡幫腔道。
趙彩雲勉強哼了聲。「總之,妳們都給我記著,守住燕家的產業是咱們的責任,說句不好聽的,老爺身子並不好,我擔心萬一他撐不住,這龐大的家產不就……」她歎了一聲,不用點明幾個女娃也知道意思了。
老的一死,就是小的作主,以燕子飛對她們的冷淡態度,屆時四個女人在這個家可說連一句說話的餘地都沒有,四人的臉色不由得沉下,悶聲各自煩惱了。
春風輕拂,天氣涼爽,寬敞的院內榆樹茂盛,樹下架棚,棚內置了張紅木方桌,桌上擱了幾本書跟兩杯涼茶,有兩個人立於方桌旁。
「瞧清了嗎?咳……那人就是妳要伺候的人,未來的夫君。」燕華竹咳著聲,對著身旁的小姑娘指著樹下其中一人道。畫眉細細的眉毛豎起,露出了懷疑的神色。由這距離望去,老爺指著的那人背對著她,他身上穿著錦衣繡帽,身形頗高,這,哪像小她一歲的體格啊?看起來有十一、二歲了吧?!莫非是富貴人家吃穿皆美,所以發育得好?
而且這並非是她最感到疑惑的,令她覺得奇怪的是,他面前站著的男子年紀約莫在二十上下,那人身上帶著書卷氣,可是對著他說話時卻一個勁的低頭,模樣既慚愧且汗顏。
「老爺,低著頭的那男子是誰呢?」不會是府裡的下人吧?聽說在大戶人家裡主僕分際嚴厲,儘管自個兒年紀大,但遇上年輕的主子,態度還是得謙卑得跟隻貓一樣。
「那人是子飛的……新夫子。」燕華竹望了一眼那抬不起頭的男子後,歎了一口氣說。
「什麼?!那人是夫子?可是怎麼- 」她吃驚的瞪大眼。
在明朝讀書人的地位極高,怎麼堂堂一個夫子反倒像是學生被人訓示呢?這果真……奇怪到了極點。
「唉,咱們上前去吧,瞧來,我又得覓過新夫子了,這個才來三天啊……真是的,聽說這位夫子年紀二十不到就考上秀才,在鄉里間盛傳是個大才子,怎麼還是不行呢?」燕華竹雖一面的叨念,但臉上的表情卻很驕傲。
畫眉驚惑不解的扶著他往前走。
走近些,她已能聽見少爺與夫子的對話了。
「提起佛法,夫子的話不對,您說佛法無邊,但求自性自度,才能領悟自己的所見所聞都是『相』,既是相,如夢如幻,何需執著於幻象?但我卻認為,自個兒內心深處所引起的感受、領悟、覺醒等『覺』的顯現,是真實的存在,就算是佛,也不能抹去人的知覺感受。」燕子飛溫聲辯道。
夫子被堵得語塞,只得硬著頭皮再道:「有道是過去心、現在心、未來心,皆不可得,佛說一切是空。」他乾脆引經據典的強調。
燕子飛搖著首。「夫子所說的是《金剛經》裡頭,一體同觀分第十八!『如來說諸心,皆是非心。是名為心?所以者何,須菩提,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 。但,難道過去、現在、未來皆不可得,就不再追求自我了嗎?放任一切成空,豈不不求精進?那麼國家、社會何以強大美好?」他笑笑反問。
「這……我並非這個意思……」說不過一個孩子,夫子面紅耳赤了。
燕子飛見到夫子的窘狀,朝他眨了眼。「夫子見諒了,子飛明白您的意思,您強調的是『空性』,要說的是世間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要人捨去執著,學會放下,是吧?」他替夫子解困。
夫子臉更紅了,這小子明知他的意思,卻非要搬了一堆道理來駁得他無言,這小子實在是-
他惱得抬首,眉剛抬,就見到燕華竹,「燕老爺!」學識不如人,還被撞個正著,頓時尷尬羞愧不已。「燕老爺,在下不才,恐怕!」
燕華竹瞧著他臉孔紅裡透青,又見他深吸一口氣後朝自個兒作了個揖,當下像是知道他接下來要說什麼,舉了手,先擋下他的話。「是小兒頑劣頂撞了夫子,還請夫子見諒。」馬上客氣的賠罪。
「不不不,小少爺說得句句有理,而且他飽讀詩書、博學強記,這樣的孩子實在罕見,我想您……您也不用再為他找過夫子了,在下直言,這世上應該沒幾個人能當得了您公子的老師吧!」他自歎不如,不得不有此感慨。他向來自負自個兒年紀輕輕滿腹經綸,不屑教一個幼子讀書,可當初燕老爺托人多次誠心來禮聘,他這才給面子的答應授課,來之前還打聽了一下,聽說燕家公子絕頂聰明,老師難尋,當時他沒放在心上,以致這會他是自取其辱了。
這九歲孩子根本是神童,坊間的辭典、字典他倒背如流,四書五經更是橫著能默寫出來,就連冷門學問的《金剛經》,哪頁的註解、哪行的說文,他都能一字不差的舉出,這樣的人就算是當今狀元,恐怕也難對他說文解字了,而他這自以為是的小小秀才,就、就!唉,別提了!
此時的燕華竹在他面前實在不知做何表情才好,顯得高興就太不給夫子面子了,露出怒容又顯得矯情,他只得無奈的一笑。「我明白了,這段時間多謝夫子的教誨。子飛!」他回頭喚了兒子一聲。「一日為師,終生為父,還不來謝過夫子這幾日的教!」
「陪讀。」燕華竹話沒說完,夫子汗顏,連忙羞愧不敢當的搶先說。
燕華竹反倒尷尬了。「夫子,您!」
「別說了,在下不配當令公子的老師,我這就先告辭了。」夫子低著頭,狼狽的離去。瞧著夫子的背影,畫眉愣了一下,這人她想起來了,是鄉里間少見的青年才子,怎麼走得這麼難堪啊?
轉頭瞧向自個兒未來要伺候的人,陽光刺目,她微瞇了眼,終於瞧清他的容貌,那張臉跟她一樣稚氣,但不同的是,他整個人的氣質顯得異常的寧靜睿智,雙眉濃淡適中,明亮的眼波如兩泓清泉,神情有著不屬於九歲年齡的從容不迫,她的視線像被一根無形的線牽引著,看走了神。
「爹,就是她嗎?」燕子飛開口了,目光剛好與她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