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人提過幾次,說菜挺好吃的,是前御蔚掌勺,不過沒菜譜,合口味的菜,下次不見得吃得到。」韓光義露出可惜又可惡的表情。「這不擺明要人多上門幾趟碰碰運氣嗎?」
「要是這家菜色合岳父胃口,多來幾次有什麼不對?又不是多奢侈的事。」羅桂傑笑著替他倒了杯茶。
在九樓吃一頓飯,對他來說並不是負擔,可聽在跟過來蹭飯的韓映梅耳裡,就完全變了個樣子。別說多來幾次,林家想來一次都困難。
「妹夫真是財大氣粗呀。」她忍不住酸了句。
韓光義臉色沉了下來,反觀羅氏夫妻,倒是平靜得很,互看了一眼之後,該幹什麼就幹什麼,沒理會她。
「上回帶給岳父的普揖茶喝得怎麼樣?我朋友這回從南方回來,又梢了幾塊給我,如果岳父覺得不錯,二丫明天去鋪子的時候,我讓她順路帶給您。」羅桂傑抿了口茶水,皺眉看向妻子。
「這茶難喝。」
韓映竹拍拍他的手,安慰道:「店家賣點可能在酒吧。等下多喝點湯,下回出來吃飯我會記得帶茶葉,雖然這家酒樓沒有菜譜,但不至於不供熱水吧。」
「我嘗嘗。」韓光義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臉色糾結得很。「確實澀口了些,茶葉不好,又擱得久一點,被你這麼一說,倒讓我想起家裡的普洱茶了,應該再泡個兩回就沒了吧。」
「明天讓二丫給您帶過去。」他自作主張撤了韓光義的茶,苦笑著勸他。「等下多喝點湯吧。」
「哈哈哈哈。」韓光義大笑,尤其見到小女兒怒瞪又帶笑的神色,更是開心。
受到忽視的韓映梅心情本已不佳,見到他們三人有說有笑,更顯得她多餘,在夫家已經受了氣,回娘家又不像婚前事事得人照拂,連向來疼她的父親都因她出席而向韓映竹道歉,這叫她如何受得了?
「爹爹真是偏心,同樣都是嫁出去的女兒,為何獨獨無視我一人?還聯合他們一起擠兌我。」韓映梅氣得撇過頭去。「你們就欺我夫君不在。」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韓映梅還是習慣出了事,先在別人身上找錯誤,自個兒永遠都是最可憐的受害者,可現在誰捧她的腳丫子?
「姐姐這麼說,我倒惶恐了。你指責我財大氣粗,你說我該回『是,我是財大氣粗』,還是該回『不,我不是這種人』,然後走出這座酒樓以示清白?」羅桂傑語氣平淡,看也不看她一眼。「姐姐要人搭理你,也得說說讓人有辦法搭理你的話。」
「你——」韓映梅無法反駁,習慣性看向韓光義,誰知父親也沒有為她說話的意思,氣得眼眶都紅了,也只能忍下來。
幸好這時候小二敲了門,後頭跟了四名年紀尚輕的夥計,都是送菜來的。
桂花醬鵝、醋溜黃魚、琵琶大蝦、腰果芹心、五彩牛柳、開陽白菜,佐以湯品人參雞,甜品菊花佛手酥,而最奇特的莫過於最後一道散發獨特香氣的域外烤羊肉。
「岳父要先嘗嘗嗎?」羅桂傑指著羊肉串,如果韓光義拒絕,他就要先試試味道了,好奇啊。
韓映竹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這男人對羊肉串興趣很大,便替他拿了串放在盤中。
「羊肉性溫,多食有益,可域外風味特殊,父親沒有試過,你先替他嘗嘗。」
羅桂傑在心裡直叫好,表面上卻不動聲色,拿起羊肉串就咬下一口。「羊肉肥瘦適當,肉質鮮嫩,確實是難得上品,而這香料味道濃厚,正好去了羊肉的膻味,但我覺得這香料喜歡的人喜歡,吃不慣的恐怕一口都不碰。」
說得韓光義也饞了,伸手想取,韓映竹卻阻止了他,先以筷子取了一小塊羊肉放進他盤裡。「先試一小口,吃得慣再說。如冬,你去向小二要白水,等下給老爺和姑爺清口。」
羊肉串最後進了羅桂傑的肚子裡居多,韓光義與韓映梅都吃不慣,韓映竹吃了兩串就不動手了。
廚子手藝不錯,食材又新鮮,配起來的顏色也漂亮,令人脾胃大開。
九樓生意好,即便是在廂房裡,門外也有不少人走動,客人走一波來一波,沒有歇息。
「楊兄真是好膽量,那誓言起得叫蕩氣迴腸,看來李家姑娘不嫁你都不行了。今兒個我作東,你們盡量點、盡量吃!」
廂房內的韓映竹本來在為羅桂傑挑魚刺,一聽是姓楊的,又是成親又是起誓,不由得抬起頭來,往門的方向看。
「怎麼了?」羅桂傑問。
「沒事。」韓映竹將挑好刺的魚肉推到他面前,挾了只蝦子要為他去殼,卻被他截了過去。
「這我來,你先跟我說說怎麼了。」羅桂傑蹙眉。「別跟我說沒事,你臉色怪怪的,別以為我看不出來。」
韓映竹失笑,瞧他緊張的。「我從鋪子裡出來時,剛好聽見楊家醬料行的兒子說要去姻緣廟起誓,只因為他相中的姑娘開出了這樣的條件。」
說到姻緣廟,連韓光義和韓映梅都停筷了。
「姻緣廟?」羅桂傑怔了下。「這幾年還有人到姻緣廟起誓?」
「可能有但我們不知道,不過這些年確實少聽見姻緣廟的事,所以他們一群人起哄過去的時候,我就多留了心。」她笑了笑。「真沒事。」
「說起這姻緣廟,我聽你們曾祖父說過,這座廟是在他年輕的時候被砸毀,然後沒落的。」韓光義看向羅桂傑,打趣道:「聽說還是你們羅家幹的好事。」
「喔?」羅桂傑挑眉,面露好奇。「岳父能跟我們說說嗎?」
「這事我還記得很清楚,當時我才七歲吧,聽完這件事,我連南門那裡都不敢靠近。」韓光義雙手交扣,搭在桌上抵著下唇,回想起幼年往事,依舊歷歷在目。
「當年事情發生的時候,鎮上首富是羅家,羅家長孫苦求一名女子不得,便到姻緣廟裡起誓,不出三個月兩人成親,誰知這名羅家長孫在妻子有妊時上了青樓,便開始諸事不順,好像還發生了許多離奇古怪的事情,像是乘車掉了輪子、過橋橋斷,詭異的是同車同橋,只有他一人受傷。」
無人插話,韓光義繼續說。「羅家人驚覺不對,便準備了三牲四果,羅家長孫也同攜了孕中妻子一塊兒到姻緣廟祭拜懺悔,據說回來之後,意外就平息了,夫妻還生了個兒子,正當眾人以為這事就揭過去時,羅家長孫居然在兒子滿月前一天,經過放滿爆竹的倉庫,被數以千計的煙硝炸死,死狀非常淒慘,羅家家主悲痛不已,就命人砸了姻緣廟,待辦完喪事,也舉家遷移。」
韓映竹聽完,心裡真是涼了一大截。羅桂傑也低頭沉思,面色古怪。
「你臉色那麼難看,該不會也上姻緣廟起誓了吧?」韓光義驚訝地問,眾人跟著看向羅桂傑。
「我?」羅桂傑愣了下,隨即笑開,有些澀然。「我是在想這羅家跟我什麼關係?我姓不姓羅還不知道呢。」
「不知道?」韓映竹驚呼。
「是啊。」羅桂傑坦然點頭。「我是孤兒,不知道父母親是誰的那種,聽撿到我的乞丐說,是在一處樹林發現我的,羅桂傑這名字,還是我長大後識字,自己取的。」
「那你庚帖上的八字……」
「介意嗎?」羅桂傑側頭看她。
韓映竹搖搖頭。「不介意。」
「介意也沒辦法退了。」羅桂傑握住她的手,笑得可賊了。
當時上門提親,他怕韓光義不喜,只說了家裡已經沒有人在,只剩下他一支獨苗。
「父親還在這呢。」她比了比韓光義,後者笑容可有太多意味了。
羅桂傑轉頭看了下韓光義,露齒傻笑了一下之後,又轉頭回來看她。
「不行,對岳父我說不出退貨的話。」
「誰跟你說這個!」韓映竹笑打了他一下,這男人怎麼越來越潑皮了?
「哈哈哈哈。」韓光義搖頭,放聲大笑。如果這事擱在婚前,他或許還會遲疑,現在聽來,一點心結都沒有,這女婿好,疼他女兒,對他又孝敬,有什麼好嫌的?
「岳父,二丫好凶呀。」羅桂傑撝著手臂,可憐兮兮地告狀。
「怎麼著?想退?」韓映竹咬著下唇,瞇眼看他。
「沒,怎麼捨得。」羅桂傑輕笑,剝了盤中蝦子,喂到她唇邊。
「放心,任你如何打我,我都不會走的。二丫,我是真心稀罕你。」
韓映竹氣得牙癢癢的,只能狠狠地咬下蝦子,當作他的肉磨牙。
第7章(2)
日子如流水,不知不覺也就過去了。林舉人離家三個月,終於寄回第一封家書,表示在外一切安好;楊家醬料行的長子為了娶妻到姻緣廟起誓的事情傳開,引來不少人圍觀婚事,也算是近期內最常聽見的消息。
藥坊與香料鋪子的生意順風順水,韓映竹淘洗的胭脂一樣搶手,做好不到三天,一盒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