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朝雲聞言,忍不住倒抽一口氣,瞪著他。
「別這麼看著我。」他實在覺得可笑,「時代早就變了,女人的裸體呈現在眾人面前若能表現出美感,就是一門藝術,更何況你只是露條手臂,又不是了不得的事。」
她帶著屈辱的眼神與他的目光交鎖,眼眶不自覺的浮現水霧。
雷予辰沒想到自己竟然被她瞧得有些心虛……他不自在的移開目光。
「先生,我請問一下這位小姐的傷口是怎麼來的?」醫生開口問道,傷口有深度,但慶幸沒有傷到動脈,不然她的小命照她方纔這麼亂動,早就因為失血過多而沒了。
安朝雲咬著下唇,皺眉忍著傷口傳來的痛處,硬是沒有答腔。
醫生拿著針筒,一邊看著雷予辰。
雷予辰聳了聳肩,他也不知道她的傷口怎麼來的,而且看樣子,這個女人發脾氣了,壓根不想回答任務問題。
帶著麻藥的針孔刺進她傷口周圍的肌膚,她痛呼一聲,整個人更往雷予辰的情裡縮。
「忍忍!」他放柔了的聲音,拍了拍她,「再一下子就好了。」
她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試圖拉開兩人間的距離。
他撇了撇嘴。真是好心沒有好報。
「好了。」醫生縫好傷口之後,看著安朝雲,不可否認,眼前這個女人真的長得挺漂亮的,但是單就她穿著奇怪,方才又像個瘋子似的狠狠的咬了他一口,他可不想浪費時間多待。「你的抽血報告等一會兒就會出來,若是情況正常,你就可以出院回家,記得,傷口暫時別碰到水,明天再回醫院復檢。」
安朝雲還是緊閉著嘴,不發一語,直盯著天花板。
「知道了。」 雷予辰只好代為回應。
醫生點了下頭,轉身離開,其他的交給護士善後。
「先生。」一名護士拿著資料走向雷予辰,「這些資料請你填一下。還是——你需要我幫忙嗎?」雖然雷予辰說得一口流利中文,但是他的五官立體得不像東方人。
他瞄了一眼,接過手。「我自己來就行。」
「那好吧!」護士忍不住有點失望,「填完之後,再去付費領藥。」離去前不忘對他露出迷人的笑容,「先生,你的中文說得真好。」
「我在台灣讀過幾年書,也在北京修過課。」他談談回答。
「原來是這樣啊!」護士丟給他一個欣賞的眼神,「等點滴打完了之後,你們就可以離開了。有事可以找我。」
護士讀完就回去忙了,雷予辰端詳著躺在病床上的安朝雲,將她的不悅盡收眼底。
「很抱歉毀了你的衣服,」她左邊的袖子被剪掉,手臂上纏著厚厚的繃帶,「我會賠你一件。」
「公子,這不是衣服的問題。」她瞪了他一眼,又將視線移回天花板,她困惑這裡為什麼如此光亮,屋頂上長長的管子發出的亮光將此處照得如同白晝一般。
「那是什麼問題?」沒地方坐,他索性坐到她病床上。
他一碰到她,她立刻挪開身子。
「我看,你真的有病。」打從他懂事以來,有多少女人圍著他打轉,就連方纔的護士小姐也大方的表達對他的欣賞,而這女人竟然像是他身上有傳染病似的射著他。
「公子,我很健康,除了受了點傷之外,沒有任何疾病。」安朝雲不悅的回嘴 ,她猛然坐起身,卻因為突然生起的暈眩而皺起了眉頭。
他歎口氣,扶住她,把她給壓回床上躺好,咕噥著,「對!或許有病的人是我,我真的是神經病,竟然發神經的對你手出援手,你要鬧脾氣可以,但是先把正事處理完再說。現在——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他拿著表,看著她問。
她咬著下唇,不想回答。
「沒有名字?」他對她挑了挑眉,「就寫小丫頭好了。」
「我不叫小丫頭,我叫安朝雲!」她憤憤不平的回答。
他忍不住嘴角微揚,「安朝雲……名字還挺不錯的。出生日期?」
「嘉慶二十五年正月初八。」
他一愣,抬起頭看著她,「嘉慶二十五年?!這是什麼年份?我要問的是西元年。」
西元年?她想了好一會兒,想起以前她爹所請來教導她外語的洋人老師替她換算過的西元年。
她生於嘉慶皇帝架崩那一年,隔年道光皇帝繼位……
「一八二○年。」她很快算了出來。她一向就是個聰明而且乖巧的學生。
雷予辰沉下了臉,「別開玩笑。」
「公子,我沒有開玩笑。」她也以同樣不悅的目光回視著他。她都已經乖乖配合了,他還在不開心什麼?
他深吸了一口氣,整個人突然朝她靠近,氣息清楚的拂在她臉上,他琥珀色瞳孔閃著亮光。
她嚥了一口氣,因為他突如其來的靠近而心跳加速。
他直視著她的眼睛,語氣近乎危險的輕柔,「現在是西元二○○九年,你若真的是生於一八二○年,不就已經快兩百歲了?容我提醒你,你看起來了不起二十歲。」
安朝雲的表情彷彿被電擊了一般,「你在開玩笑嗎?」
二○○九年……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但她慌亂了起來,她記得因為被官府的人追殺,她跟著哥哥一起逃亡,為了保護她,哥哥死了……今年是道光十九年,西元一八三九年的事——
「誰有空跟你開玩笑!」明天他得陪自己那對肉麻當有趣的父母去拜訪好友,就算百般不願,他也得起個大早,所以他若聰明的話,最好早點回飯店休息,但是現在他卻在醫院裡。
西裝毀了,整個人狼狽不堪的被個有奇怪迷人眼神的女人耍得團團轉,真不知招誰惹誰……西元一八二○年——這話真虧她說得出來。
「你幾歲?」他看著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覺得安朝雲的臉色比方才更蒼白了些。「你還好嗎?」
她麻木的看著他,很想放聲大吼,但是她沒有,只是木然的搖了下頭。
「你確定?」
「確定。」她的聲音連她自己聽起來都覺得虛弱。
「好吧。」他放棄的聳了下肩,「我們速戰速決,讓你好好休息。你到底幾歲?」他再問一次,不忘補上一句,「你最好不要再告訴我,你連這個都不知道,若你這麼回答,我會非常火大。」
安朝雲看著他,明亮的光線在他的腦後形成了一圈光環。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她的腦中閃過許多複雜的情緒。
「安朝雲?!」他皺起了眉頭,「你到底怎麼了?」
她用力的吸入一大口空氣,帶著些許沙啞的聲音回答,「滿十九歲。」
滿十九歲?!雷予辰在心中飛快的換算了一下,然後填上日期,「那就是一九九○年,你的證號呢?」
「證號?」他的問題再次打擊了她,「什麼證號?」
「就是身份證上頭的號碼。」他的耐心已經快要被磨光了。「證明你身份的東西!」
他的不耐傷害了她,她一臉的手足無措,「我不懂你在說什麼?」不單是不懂他的話,這裡所發生的一切也令她感到毫無頭緒。
她似乎落入一個全然陌生的環境,想要逃開,卻無能為力……
「你——」他看著她,發現她的神情不像是在說謊,他立刻聯想到另一個可能性,皺起眉頭問:「你該不會是非法移民吧?」
「什麼是非法移民?」
「就是非經合法手續居住此地的人。」
「我不懂公子的意思。」她整個人忍不住發抖起來。
雷予辰將手中的表格放下來,看著她一臉不安的樣子,心想她真的應該是非法移民,而且她身上還有傷,看來自己惹上了個大麻煩。
「對不起,先生。」聽到後頭的叫喚,雷予辰微轉過頭,就見方纔那樣護士再次探頭進來,「請過來一下。」
他先回頭看安朝雲,忍不住伸手撥開她散在臉上的黑髮,「不管怎麼樣,你先躺好。等會兒再談。」
護士一見他走出來,壓底聲音說道:「這原本跟程序不符,但我還是想先跟你知會一聲。醫生懷疑這位小姐身上的傷口是槍傷,此外她衣服下擺的血跡與她的血型不相符,明顯是屬於另外一個人。我們已經通知了公安,他們很快就會派人過來。」
聽到護士小姐的話,雷予辰的臉色沉了下來。
在國際間,蘭澤集團極具盛名,媒體最愛的追蹤名人的八卦醜聞,他厭惡被追逐的生活,就算他一開始是出於善意才對她伸手援手,但是若此事被媒體發現,只怕會引來軒然大波。
五年前,蘭澤集團的接班人意外身亡,關於雷予恩死亡的原因眾說紛紜,甚至於百年來的詛咒被人重提,這事對他們家族而言無異是重要的一擊。
雷予辰很清楚,縱使自己對接手家族事業沒有半點興趣,但他有責任不讓任何醜聞再次惹上蘭澤集團。
「我明白了,謝謝你告訴我這件事。」雷予辰對護士點了下頭,緩步走回安朝雲的病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