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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銀心

  福氣?呵……吉祥心頭飄過一絲苦澀,她身上最最沒有的,大概就是福氣吧!「我那媳婦兒跟你一樣,也是個很好的姑娘,很乖巧,年年都送來許多貼心的禮物……」

  夔母嘴裡說來說去,都是她未過門的媳婦兒。吉祥聽了實在尷尬,也許是表情露出古怪,夔母見狀,竟然對她板起臉。

  「你不信啊?來來,我讓你瞧瞧,那可不是普通的禮品,一看就知道她是全心全意為咱們山兒準備的。」

  說著,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拉著她的手就往自己的臥房去。她房裡有個上了鎖的五斗櫃,得先拿鑰匙轉開,再從中抱出一直精美的木匣子,珍重的放到床上。

  打開來,裡頭全是吉祥從前送來的玩意兒,一樣不差。

  第4章(2)

  吉祥只看一眼,鼻頭忽然酸酸的,喉裡梗著什麼似的。

  「你看看這個,這畫師她五歲時送來的,是她親手畫的,你瞧多有意思……」夔母一一拿起來把玩,眉飛色舞的,這些一文不值的小玩意兒,在她眼裡彷彿是稀世珍寶。

  畫紙都發黃了,她小時候畫得真醜啊!

  吉祥忍著胸口陣陣激動,努力地淡下口氣,又問:「這些小玩意兒,看來是送給夔捕頭的,怎麼卻是夫人保管呢?」

  「男人天性就是粗魯,他們哪懂得收拾東西?」夔母珍惜的把東西一一放回匣子,理所當然的回她,「家裡貴重的物品當然是放我這兒才妥當。」

  「原來是這樣。」吉祥幽幽地垂下眼眸,不再言語。

  原來真正在乎這樁婚事的,是夔母。難怪叫她隱姓埋名,難怪需要遮遮掩掩,他的意思,她完全明白了。

  風兒輕輕吹,午後,陽光遍灑。

  吉祥坐在鞦韆上蕩啊蕩,身子被曬得暖洋洋的。

  很好啊,她原本就要專心繼承家業的,嫁了人,爹爹要怎麼辦呢?該慶幸夔山是個好人,危難之際出手相救;該慶幸夔山是個君子,從未給她什麼虛幻的期待,她只要把剛剛刻入心版的身影抹去就好,以後各奔天涯,兩不相干。

  「喝——」一聲暴喝,夔山的臉忽然湊近,又黑又大的眼珠子就這麼落在她鼻前。「你做什麼啊?」她瞪著它,眨眨眼,不禁咯咯咯地笑了起來。這麼大個男人,還玩這種小孩子把戲?

  夔山眼睛彎彎亮亮的,雙手背負身後。

  「猜我給你帶了什麼?」

  「嗯?」

  吉祥迷惑地睜著美眸,搖搖頭。「我笨死了,不猜。」夔山伸出手,是一串糖葫蘆。

  看了眼,吉祥啟唇輕笑。「我又不是小孩子,買這個作啥?」

  他登時有些發窘,俊臉升起一抹薄薄的暈紅。「呃……因為不曉得該買什麼,你們姑娘家的東西,我拿在手上多彆扭。」

  「啊?」吉祥聽了,頓時啼笑皆非。那就別買啊,她又沒叫他買——想到這兒,又莫名其妙的低笑起來。

  夔山著迷的深深注視著她,等她笑完了,才把湯葫蘆串塞到她手上,又從院子角落拉來一張木頭凳子,坐到她身邊,說起自己剛剛回衙門,如何和毛縣令商議有關她的事。

  話說啊,那縣太爺聽說他把騰龍寨燒了,當場嚇得是魂不附體。他又請求加派人手護送吉祥回去,他老人家一聽,心裡是千百個不願意,生怕途中遇見同一批山賊,那豈不是凶多吉少?

  如此討價還價,說上半天,總是不成,搞得他心頭火頓起,不得已只好托出吉祥來歷不凡——她可是本朝第一紅人、當今丞相蘭檄的小姨子啊!

  縣太爺聽完又是一驚,敲了他腦袋一記,反怪他怎不早說,接著立刻見風轉舵,不但要派大批人馬、浩浩蕩蕩的護送她回京,還要親自接待她到私宅好好款待。

  這毛縣令不是不好,只是沾染官場習氣,又怕事又愛巴結。

  他怕她去了縣令私宅不自在,不得已只好推說:「萬萬不可啊!惠姑娘不喜奢華排場,大把陣仗恐怕驚擾了她……驚擾了她老人家,咱們擔待得起碼?」好說歹說,費盡唇舌,毛縣令這才作罷。

  什麼?!吉祥聽得啼笑皆非。她哪裡算什麼老人家?

  一番對話,說得比橋下說書的還精彩,吉祥抱著肚子笑了又笑,笑了又笑,真拿他沒辦法,只得連連搖頭。

  「咱縣衙人手不多,調派工作確實需要一些時日……」夔山笑嘻嘻地望著她,眼底驀地綻出深邃的溫柔。「再委屈兩三天,我很快就能送你回家了。」

  「嗯。」她盯著手上的糖串,低低道了聲謝,「麻煩你了。」

  夔山見她一直拿著糖串,柔聲哄著,「快吃啊,我特地為你買的。」

  「好……我吃。」吉祥垂著臉,輕輕咬一口,嘴裡霎時酸酸甜甜的,那糖汁緩緩順著喉嚨流下……她心頭,卻是奇異的苦澀。

  他對她實在太好了,教她好生難過。

  夔山雀躍的像個大孩子,討好地半蹲在她面前直問:「好吃嗎?」

  「好吃。」吉祥臉頰紅紅的,低頭又咬一口。

  風很涼,籬笆上的籐蔓輕輕搖曳。

  午後時分,夔母正在屋裡睡著,院子裡只剩他倆。吉祥吃著糖,夔山起身道她身後,輕輕推著鞦韆。

  長髮飛,裙擺搖,美好的景色在她眼前忽高忽低變換著,藍天、綠蔭、白雲、飛鳥……她都快暈了。拜託……千萬不要停……她從來不知道,原來人世間有一種幸福,是像現在這樣的單純、平靜、快樂、滿足,她好像什麼都不缺,什麼都不需要,什麼都有了……

  「你這裡有東西。」夔山走到她身邊,指著自己嘴邊,慢慢幫她把鞦韆停下來。「不要動喔……」

  他伸手慢慢接近她,碰了下她的臉,取下一小塊糖霜。

  吉祥驚訝地注視他把糖霜的食指送進自己嘴裡吮了吮……她頓時忘了呼吸,臉頰好像忽然爬滿了小螞蟻,刺刺的,癢癢的,刷地一下漲紅了。

  「夔哥,你可真有閒情啊!」籬笆外,兩丸妙目滴溜溜的往他們身上瞧,唇兒斜斜的揚起,笑是滿臉的笑,怒也是滿身的怒。

  她才奇怪著呢,夔哥回衙門才不過一兩個時辰,怎麼一溜煙就不見人影,問了孫良說是回家去。哼,她還傻傻的當他轉性了,忽然想回家當孝子,結果呢?哼哼,原來如此啊!

  見毛豆一副恨得牙癢癢的站在那兒,吉祥臉色刷白,心情頓時沉入谷底。

  夔山倒是嬉皮笑臉的轉過身,耀武揚威似的咧開笑臉。「就是啊,縣太爺吩咐下來,在吉兒姑娘回京之前,我只有一件差事,那就是日日夜夜陪在她身邊,好好的照顧她,你要是不服氣,向你爹說去啊!」吉祥聽他這麼說,心又涼了半截。

  原來,他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毛豆伸腳踹了下籬笆。「你什麼是受這麼乖,我爹說一句是一句啦!」

  「呵呵呵,什麼這一句、那一句,老子高興就全聽啦。」他無所謂的掏掏耳朵。

  「假公濟私!」她狠狠瞪他,咬牙切齒地罵道。

  夔山聽了,也只是吊兒郎當地聳聳肩,似乎在說——沒錯,他就是假公濟私,想怎麼樣?

  「好沒良心的混蛋。」毛豆幾乎氣哭了,憤憤地轉身就走。

  吉祥目送她越走越遠。她真的很喜歡夔山吧,她想。

  在她轉身時,她清楚看見她眼底湧出淚意,分明是傷心欲絕……那姑娘真是直性子,敢愛敢恨,熱情如火,一點也不扭捏;模樣生得也很標緻,清秀的瓜子臉蛋,慧眼內蘊著一股清澈靈韻。瞧她那身裝扮,想必也是學武的吧?怎麼看都和夔山十分匹配啊……

  「你臉色不大好。」夔山低頭審視吉祥。

  「何必這樣對待毛姑娘呢?」她幽幽抬起眼,淡定的神色不帶一絲波瀾,只是平靜、冷靜的直視他。「喜歡就說喜歡,不喜歡就說不喜歡,好好的姑娘家,死心塌地的對你,你卻這樣曖昧不明的戲弄她,實在太可惡了。」一番話,說得夔山啞口無言。他深思地打量她,彷彿陷入苦惱,過了好半晌才點頭同意。「我錯了,你說得對。」

  那就好好對待人家吧,別再三心二意,戲弄姑娘家的感情!

  吉祥落寞地歎息著,拉拉裙擺,起身道:「我進屋休息了。」緩步走過他身邊,進屋之際,夔山忽然一把攫住她的手。

  「吉祥……」

  她溫馴的停下腳步,靜靜望著他。

  夔山也深深注視著她,嘴巴一張一張的,欲言又止,卻半天沒發出一句。最後仍是放開她的手,懊惱地抓抓頭道:「沒事了,沒什麼事,你去吧!」

  「嗯。」吉祥點點頭,繼續走,不敢好奇,也不敢多問。

  然後心裡卻又無端興起漣漪,幽思無限,徘徊低弧迥……

  如果,她追問,他究竟會說什麼呢?

  第5章(1)

  真是無言以對。

  吉祥默默走在菜園小徑,放眼望去儘是綠油油的田野風光。她謹記夔母叮囑,採了幾顆番茄、幾根辣椒,小心放進竹籃子,接著慢悠悠地尋找其他成熟的葉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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