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聽說少奶奶也進京了,十分想念,特命妾身去接少奶奶。」她莞爾回道。
「哼,他會想著我嗎?」喬雨珂諷笑,「就算入京也未曾知會我一聲,我眼下跟棄婦也差不多了。」
「少奶奶多心了,」周冬痕急忙解釋,「爺一直惦記著少奶奶,可惜忙著陪伴老夫人,又怕少奶奶為了上次的事還嘔著氣,所以不敢前去打擾。」
「這丞相府中好熱鬧啊,你們也在此住了多時了吧?」喬雨珂語意含酸,「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才是正牌蘇家少奶奶呢。」
「妾身只是侍妾,全相府都知道,」周冬痕躬身,「現下少奶奶來了,相府上下也為爺歡喜。」
「你這丫頭今天嘴這麼甜,是在搞什麼鬼吧?」喬雨珂狐疑地看著她。
「少奶奶請跟妾身來,」周冬痕表示,「相府早為少奶奶收拾好房間,只等少奶奶前來與爺同住。」
喬雨珂抿唇,上上下下打量著她,猜度她是否在說謊,但最終還是好奇佔了上風。
「好吧,帶本少奶奶去看看。」
周冬痕邁開步子,引著喬雨珂往廂房走去。四周靜悄悄的,彷彿風劃過了哪片葉子都可以聽見,接著她忽然駐足,立在那扇綠窗前。
喬雨珂凝眉,剛想問她為何止步,猛地廂房內有人聲傳來,而且是她再熟悉不過的聲音。
「曉喻坤得小姐垂青,是天大的福氣,哪裡敢嫌棄呢?」屋裡的男子道。
「聽聞公子多年未娶,是為了一個心儀的女子……不知傳聞可信否?」屋裡的女子問。
「遇到小姐之前,在下確實有心儀之人,可惜她早已嫁作人婦,我與她緣分已盡。」
「真的?公子能忘了她嗎?」
「從前我也以為忘不了,可自從遇到小姐,才知『惜取眼前人」這話的道理。小姐放心,既然我倆已經定下婚約,曉喻坤定不負你一片深情。」
喬雨珂瞪大眼睛,越聽越愕然,她望著纖櫻,臉上滿是難以置信的神情。「你聽見了嗎?」因為過於震驚,難免有些支吾,「好像……有人在說話。」
「當然有人在說話,」周冬痕理所當然地道,「今日府中請了坤老闆來唱堂會,這裡是他歇息的地方,想必就是他在說話吧。」
「那女子是誰?」喬雨珂臉色一片慘白。
「少奶奶不知道嗎?坤老闆最近人逢喜事,與禮部張侍郎家的小姐結了秦晉之好,京中已經傳遍了。」周冬痕笑答。
「他……訂親了?」喬雨珂搖頭、再搖頭,「你騙我……裡面的人到底是誰?你找了個說口技的來戲弄我嗎?」
周冬痕不再多說,只是向前走了幾步,將門輕輕一推,屋內正相擁的男女嚇了一跳,齊齊回眸。
喬雨珂與曉喻坤四目相對,對方眼中滿是驚嚇,而她已經怒火難遏。
「你在這裡幹什麼?!」她對曉喻坤厲喝道,指著張小姐,「她又是誰?」
「公子,這是誰?」張小姐迷茫地問。
曉喻坤雖然初時慌張,但很快便鎮定下來,他上前一步,護在張小姐面前,淡淡地對喬雨珂道:「如你所見,她是我的未婚妻子。」
「未婚妻子?」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再說一遍!」
「雨珂,何必如此?」他歎一口氣,「我也等了你多年,可惜你已為人婦,我們終究是不可能的,與其如此糾纏,何不放手?」
「你現在有了小妖精便這樣說了……」她氣得一陣暈眩,「從前那些只有我一人的誓言當真嗎?曉喻坤,我真是白認識你了!」
她撲上前,尖聲大叫,掄起拳頭便對曉喻坤一頓亂打,他一邊躲避,一邊還不忘顧著張小姐。
喬雨珂見狀,怒意更甚,一腳踢在曉喻坤膝上。
大概是膝上有舊疾,他一陣疼痛,彎下腰去,摀住膝頭,顫抖不已。
喬雨珂殺人般的目光緊盯著他,正打算再補一腳,忽然,被人從背後阻止。
蘇品墨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後,環抱著她的雙臂,臂下雖然施力,但語意中卻極盡溫柔。
「雨珂……冷靜,冷靜——」
她驟然大哭起來,淚水如決堤崩壩,所有的喧囂似乎在這一刻都停止了,只剩下她的哭聲。
「別難過……」蘇品墨放鬆力道,改為輕輕摟著她,「天塌下來,還有我呢,雨珂——」
或許是他太過溫柔,又或許是他這句話太動人,喬雨珂轉過身來,撲進他的懷中抽泣不已。
這大概是這對夫妻成親以來,第一次如此真心的相擁。
蘇品墨環抱著喬雨珂,就像天地間只剩下他倆,天造地設的一對冤家。
周冬痕立在一旁,看著這一幕。
與她設想的分毫不差,包括張小姐與曉喻坤的相會、喬雨珂無意中的偷聽,還有蘇品墨的適時到來,就像掐指算過一樣。
她說過,要幫他解決這個左右為難的問題,這下,喬雨珂知道了真相,而他亦做了好人。
一切很圓滿,不是嗎?
可為何,她也像是要落淚了……
第7章(1)
相府的飯菜做得非常精緻,周秋霽本是講究之人,操持府中之事自然也十分要求。
但不知為何,面對這樣的飯菜,周冬痕卻沒了胃口,心頭像被什麼堵住似的,連胃也堵了,沒吃幾口便回到房裡,坐在桌前呆想。
喬雨珂仍住在姨母家,不過,自從那日之後,蘇品墨倒常去看望她,據說,兩人如今不再鬧彆扭,頗有些琴瑟和鳴的意味。
周冬痕覺得自己成了多餘的人。本來,她是為了刺激喬雨珂而存在的,如今,已經沒了利用價值……
何時遣她走呢?就算蘇品墨慈悲,不主動趕她走,她還能死皮賴臉留在他身邊嗎?
原也不過數月的相處而已,為何她這般戀戀不捨?看來,她真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
「想什麼呢?」蘇品墨不知何時已經掀簾進來,望著她微微笑。
外人不知道兩人真正的交易關係,所以他們也無法要求要分房,他進出房內總看似自然,晚上倒也謹守分際,床榻讓給纖櫻,自己則將就睡在臥榻上。
「爺?」周冬痕抬頭一怔,「什麼時候回來的?今晚不是……」不是應該留在喬雨珂那兒用膳嗎?話說了一半忽然打住,彷彿怕多問一句,就會暴露自己微酸的心思。
「在鼎泰樓坐了會兒,發現一種膳食非常好吃,想著你一定喜歡,就帶回來了。」他說得輕鬆。
她難掩詫異,剛想問他為何忽然去了鼎泰樓,只見他招了招手,便有小廝捧著食盒進來,輕輕掀蓋,竟聞到一股梅花的清香。
「咦?」瞪著食盒,她發現梅花的香味竟是從湯碗裡散發出來的。
「這道湯叫做『梅花湯」,其實不過是以素面捏成梅花形狀做成的麵湯而已,但奇就奇在,這湯頭是採了梅花花瓣熬的,聞來十分特別。」蘇品墨笑道,「我想著你日前說喜歡梅花,就覺得這道湯你一定喜歡。」
「果真奇特。」她捧起碗,滿足地吸著芳香、啜飲著湯,不斷頷首,「都說鼎泰樓是京中最出名的酒樓,我從沒去過,想不到菜色如此精緻。」
「你若喜歡,下次我帶你去便是。」看著她欣喜的表情,他滿意地道。
「不過話又說回來,」周冬痕又回歸正題,「爺,你為何會去鼎泰樓用膳?是約了什麼重要的人物嗎?」
「那附近有間鋪子,我訂了件東西,去的時候東西尚未做好,於是我就等了一等,」蘇品墨微笑,「忽然覺得肚子餓了,就到鼎泰樓坐了坐。」
「什麼要緊的東西啊?」居然能讓他推掉了與喬雨珂的約會,親自去取?
「走,帶你去瞧瞧。」他神秘地賣了個關子。
周冬痕越發好奇,擱下湯碗,與他一道出了廂房,穿過月光朦朧的小院,來到花廳前。
遊廊上,竟擺著一排編鐘,青銅燒製,吊在紅木架子上,壯觀堂皇,彷彿是宮裡饗宴時才能看到的情景。
「這是……」她睜大眼睛,簡直難以置信。
「你日前用青瓷做的那套小鐘,敲打起來甚是好聽,可惜搬到宮裡去了,」蘇品墨笑道,「既然你送了我娘親那麼好的禮物,我回個禮,也是應該吧?」
「這實在……太貴重了!」周冬痕連連搖頭,「妾身承受不起……」
「東西不在價值多少,有用便好。」他將丁字錘遞給她,「你又精通此律,就更好了。」
她低頭看著手裡的丁字錘,沉吟了片刻,便對著編鐘叮叮噹噹敲打起來。她記得有一首「幽蘭」,是專門為此器編寫的樂曲,從前在二姊那兒看過,此刻一邊回憶,一邊擊樂,腳步不斷地在鍾架前迴旋,步履輕盈。
一曲終了,蘇品墨不由得撫掌稱讚。
「獻醜了。」周冬痕羞怯地欠了欠身。
「仙樂飄飄何處聞,」他滿是欣賞的沉吟道,「看來這套樂器我是買對了,不枉我等了一個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