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初霜眸光微冷,諷剌地道:「車伕?」
那車伕頗為瀟灑地將斗笠一扔,露出英挺的五官,笑容卻帶些痞氣,「偶爾,我也可以只是個車伕而已,當然,只要我娘子不介意當個車伕婆的話。」
蘇清妙瞪他一眼,
事實上,他根本巴不得做個車伕,只要不用打理這麼大個山莊。
「我早該想到你們不會這麼容易中計的。」怪不得她一路偷運蘇清妙下山,根本沒有遇到任何障礙,原來車伕早已被他偷偷掉包。
「不,」尹蔚藍對她的臨危不亂頗為讚賞,「我確實防你防得緊,不過你這個『姑姑』卻是疼你疼得緊,堅持要為你解毒不說,還不放心地跑去看你。而身為侄女的你,這樣不打招呼就劫人,似乎不太妥當吧。」
「哼!」文初霜撇嘴,「我的目的原本就是蘇清妙,文湘芸如何與我無關,也就別談什麼姑侄之情了吧。」
連姚鳳嬌的存在也在意料之外,若她知道老殿主在尹俊身邊埋下暗棋,她也不必以身犯險故意服下寒毒,倒在曉劍山莊的山腳下。
「噢?」尹蔚藍頗為玩味,「那你又怎知我會利用你來引姚鳳嬌出手?」
他看起來就這麼陰險嗎?
「不,」文初霜搖頭,「我不知道,我只是想混進曉劍山莊而已、其他的完全都是順水推舟。」
「娘子,你這個侄女倒真是好大的膽識,讓我不得不讚賞了。」尹蔚藍看了蘇清妙一眼,後者竟然笑了笑,頗有些驕傲的意味。
「我以蘇清妙之名行走江湖數年,卻與我家相公鮮少共同露面,你如何知道我們的關係?」
文初霜面色微古怪,想了想,終究自懷中掏出一封信。
「我偶然劫的。」
一見那信封,尹蔚藍與蘇清妙同時臉色一變,只不過前者是心虛,後者是羞惱。
「大哥!」
「……在。」
蘇清妙難得的雙目噴火,面如紅霞,「我都告訴過你,別再寫那種信了!」
「我也是寫來逗你玩的……」尹蔚藍乾笑,「而且,在你說過之後,我真的沒有再寫了呢,這應該是之前的最後一封吧。清妙,你一共收到幾封?」
「兩封。」
「我總共寫了三封,分批寄給你的。」他神色不乏驕傲。
說起來也不過是夫妻生活中的小插曲。
那是在他們三年前分別的前一天,清妙不知受什麼刺激,突然向他抱怨,最早求愛的是她,求親的還是她,她從來沒有感受被追求的感覺……
接著,他便回曉劍山莊繼承家業,某天閒來無事,便應妻子之心願寫了封又長又火辣的情書寄給她。接連兩天,看得收信的人面紅如火燒,連忙回信求他收筆,從那之後,再不貪戀那可怕的「被追求的感覺」。
誰知這樣一件玩笑之事,竟給了他人可趁之機。
「都怪你!」蘇清妙面色窘迫。
「這有什麼,我寫的都不怕被人看了……哎哎,別掐別掐!我認錯了,還不行嗎?」
文初霜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真是前幾日那個冷言冷語、面若寒冰的尹大莊主嗎?跟傳聞根本完全不同。
「侄女,你太沒道義了,竟然偷看姑丈和你姑姑的私信。」
她面色微微尷尬反駁,「誰、誰偷看了!是你自己沒有保管好,流落到我的手上。」若非如此,她也不會走這步險旗。
「哼,」尹蔚藍臉一沉,「你難道不懂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的道理嗎?事到如今,我也只好一不做二不休,殺人滅……」
不知道為什麼,這次從他嘴裡聽到這種話,文韌霜卻感受不到半點壓力,反而覺得很……搞笑。
然後蘇清妙就真的很不給面子的笑了。
他皺眉,「不像嗎?」
「不像。」姑侄兩人第一次異口同聲。
尹蔚藍沮喪。他嚮往著說出這種話很久了呢。好不容易有了機會,竟然沒發揮出效果?
蘇清妙清清喉嚨,決定不再任自家相公玩下去,正色道:「初霜,你也看出來了,我們對你並沒有敵意,若你的目的只是要救人,我可以隨你走一趟。」
文初霜將信將疑地望向尹蔚藍。
「我若說我左右不了她的意見,你信嗎?」他別有意味地看了她一眼。
事實上,他最初的計畫是利用過假文湘芸後再一舉將她也除去,不過很不巧地被親親娘子看穿,從中插手改變了他的計畫。假如文初霜真的如她聽說的,沒有傷害清妙的意思,那麼他可以不干預——
「但前提是,我跟她一起去。」
「你要進月魔殿?」文初霜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身為正道領袖的曉劍山莊莊主要進月魔殿?
「尹蔚藍,你真是我所知道的尹蔚藍嗎?」
他淺笑,「當然,若我進入月魔殿,你必定心有疑慮,不瞞你說,我也多有不安呢。若有陷阱,我夫妻二人豈非插翅難飛?」虛虛實實,直苴一假假,向來是他最擅長的。
「你果然早有打算。」
「不敢當,在下只是做好萬全準備,畢竟你月魔殿可不是什麼易與的角色。」
「你想怎樣?」
「有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尹蔚藍眸光一閃,「我們約定一個地方,你帶你家的病人前來,我帶我家的娘子前去,這樣,我們都放心。」
「你幫我,總該有理由。」她不認為他也如蘇清妙一般講究什麼醫德。
「那是自然,」他笑容隱去,目露寒光,「從今以後,月魔殿與蘇清妙或者文湘芸都再無瓜葛,月魔殿弟子再不可對她有所企圖。」
文初霜身形一僵。
那一瞬間,尹蔚藍分明還是那個陰沉冰冷的尹莊主,寒眸中沒有半點溫度。然而,他的手卻始終與蘇清妙交握,半點縫隙也容不下。
半晌,文初霜點頭——
「一言為定。」
第8章(1)
京城南郊那偏僻的巷子裡有座閒置的舊宅,不知幾時轉了手,幾日後,搬來一戶五口之家。
這家人說平凡也平凡,說奇怪卻也奇怪。
街坊鄰居只知道這戶人家有個病人,因為他們家有人日日跑藥鋪抓藥;鄰居還知道他家有一對美麗的姑侄,歲數相差無幾,姑姑相貌清麗笑容和煦,侄女生得嬌媚卻偏偏老冷著一張臉;鄰居還知道……鄰居知道的,僅此而已了。
「王掌櫃,我來抓藥了。」
一身鵝黃衣衫的蘇清妙踏著翩翩步伐進入藥鋪,如一道溫和的光線照入室內。
「大姑娘,你來得正好,藥都替你抓好了。」王掌櫃打心眼裡喜愛這個整日帶笑的姑娘。
「不不,今日我帶了新藥方來,勞煩你重新替我抓一副了。」
「咦?換藥了嗎?」王掌櫃接過藥方,隨即皺眉,「不是我說啊,大姑娘,你這是打哪兒請來的大夫,這藥方是一次比一次古怪。救人是天大的事,可不能貪便宜圖方便。我也認識一些信得過的大夫,你若需要,我可代為引薦。」
蘇清妙笑了笑,「有勞王掌櫃擔心了,那大夫的醫術我絕對信得過,藥方怪,實在因為病人的病症不一般。」
「噢?既然如此就好。」說著,已經將藥包好遞過去。
「多謝。」蘇清妙付了銀兩,轉身欲走,卻突然想起什麼的回過頭,「對了王掌櫃,今日可見過我侄女?」
「小姑娘?沒來過,不過今早我在米行那兒見過她。」
說起那小姑娘,脾氣跟她姑姑可真是相差十萬八於裡,雖然樣貌絕美沒話說,卻是終日冷著臉不愛說話,反倒不如眼前的大姑娘好相處。
蘇清妙點頭謝過,便旋身離開,進了不遠的巷子,卻沒走幾步又退了回來,她目光銳利的掃過街角的素衣身影。
對方的表情竟是比平日裡更要冰冷幾分,似乎在對什麼人下令,至於是什麼人……茶鋪的招牌擋著,她看不到。
想了想,她決定先回家,反正就算對方要耍什麼心機,也要等她救完人再說。
日前,與初霜達成協定後,他們便相約在月魔殿與曉劍山莊皆不具勢力的京城治病。
大哥選擇這裡,乍看之下很是公平,也得到初霜的同意,然而……蘇清妙搖頭,要逮自己的人卻也在這裡呢,害得她每天出門小心翼翼,就怕撞上「債主」。
「五口之家」想當然耳是指五個人,就是說家裡並沒有多餘的下人,因此她連敲門也不必,直接推門入院。
重病之人自然是指她身體虛弱的堂哥文雲堯,另一位是堂嫂范湄,剩下的「三口」也就是她、尹蔚藍及文初霜了。雖說是為了不引起側目而臨時搭配的組合,不明所以的外人看起來倒也頗有樣子,一家五口,性格迥異,卻也算得上和睦。
一進門,就見尹蔚藍在院裡閒得無聊,蘇清妙不禁一笑。
「笑什麼?我的樣子很好笑嗎?」他是標準的找碴口吻,只不知又是跟哪個街坊鄰居學的。
「我只是看你無聊得緊,怎麼不出去走走?」
他眸中閃過希冀,「你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