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霜嗎?也許她並不姓初,而是……
「既然如此,我們便走吧。」
「現在?」
「正是。」
世吐上說什麼好心有好報都是屁話,她蘇清妙救人純粹就是因為想救而已,只是覺得救了之後心裡舒坦,從未想過這是在做善事。
可為什麼這樣她還是會說錯話,惹了不該再有交集的人?
此刻,她正一身簡裝,被困於馬車之內,而身邊便是前幾日還臥床不起的初霜姑娘。
這場劫難真是自找的,早在大哥警告她這人有問題時,她就該想到了。大哥必是不願她傷懷,才末細述。
「初霜?」
似乎沒料到蘇清妙還願意以這樣的口吻喊她這個綁匪,女子有些意外。
「你其實姓文吧?」
雖然是問句,事實上卻已是肯定。
一陣沉默過後,文初霜咬牙,「你知道了?」
「你們……長得太像,雖然印象有些模糊,但多看幾次,還是能認出。」
文初霜,她終於想起曾在哪裡聽過這個名字。
兒時在月魔殿的記憶很模糊,但她卻一直記得自己有個多病卻聰明的堂哥,若非他,月魔殿恐怕早被滅門。如今的月魔殿雖然於那一役後受到重創,已經漸漸隱沒於江湖,但總是一息尚存。
而她隱約記得堂哥有個女兒「初霜」,年紀與她相差無幾。
「你該叫我一聲姑姑。」
「這些年,你既已擺脫尹老頭的控制,為何不回月魔殿?是為了尹蔚藍嗎?」文初霜對稱呼不予理會,只是眼中敵意似乎輕了些。
真是奇怪的女人,她一路將她綁走,她卻不掙扎也不鬧。
「不全是,」在大哥找到她之前,她便已以蘇清妙的身份遊歷江湖了。「我回去做什麼?那裡還有什麼值得我回去的。」
「我爹一直在找你!」文初霜微怒。
「他找我,我就要回去嗎?他愧疚,我就該原諒他嗎?你別忘了,當年將我推入火坑的,他也有一份。」蘇清妙的聲音淡淡的,眼中卻已沒了慣有的笑意。
「你……那你就認賊做父,還嫁給仇人的兒子?」
「認賊做父?」她冷笑,「你用這四個字來指責我?」
當年武林正道圍攻月魔殿,由於出了叛徒,整個月魔殿幾乎覆滅,存亡關頭,眾人故意洩露藏寶圖的秘密在她身上,又以她為誘餌和吟俊談條件,這才擺脫滅門命運。
說出來,她也不過就是殿王眾多兒女中最不受寵的一個,以她的犧牲換得整個月魔殿的存活,是再划算不過的事。那時,有誰在意過她的死活?有誰想過她一個女孩子被尹俊帶走,會是怎樣的下場?有人來救過她嗎?
沒有人!
是她利用自己單純無害的外表鬆懈尹俊的戒心,才能在落入仇敵手裡後,依然將藏寶圖的秘密隱瞞了六年之久。
她在曉劍山莊過著戰戰兢兢的生活,在仇人面前佯裝乖巧,任人擺佈,生怕一個不小心自己會見不到明天的太陽。日復一日的就是企盼救援,可是最後,她絕望了,甚至姚鳳嬌混進曉劍山莊也未對她施予任何援手,只是多了一雙旁觀的冷眼罷了。
那時候,有誰顧過她的死活?
沒有人!
六年後,她被曉劍山莊追殺,眼看著大哥重傷,自己在崖邊無能為力。有人瞭解她的絕望嗎:
依然沒有——
從頭到尾,她都是一顆被捨棄的棋子,根本沒人想過要挽回她。
反倒是初霜口中的「仇人之子」,珍惜生命,惜她如寶。
「初霜啊,」蘇清妙的語氣中透出重重的疲憊,「你可想過,今日在月魔殿過著安逸生活的你們,又是以什麼立場指責我?」
文初霜無語。
「你如今也是月魔殿的人吧,該知道的秘密你應當都知道了。你認為這場陰謀中,我做錯過什麼?」或者說,當年不過六歲的她能做什麼?蘇清妙抬眼正視她,「你可知道我當年在鬼門關徘徊時,心中有多恨?我恨不得將月魔殿的人通通殺掉洩憤!」
「你……」文初霜駭然。
「沒錯!我最恨的不是尹俊,而是月魔殿殿主,我的親爹!」她冷冷道:「根本沒有什麼寶藏,月魔殿根本沒有寶藏,那都是世人自己捕風捉影的。他明知真相卻想借此引起正道武林糾紛,又以我為餌,想不到最後引火焚身。」
那時候,他依舊沒有告訴任何人真相,而是任憑她被抓走!
突地,蘇清妙笑了,「你知道嗎?三年前,我明明有機會殺了尹俊的,那時候的他行將就木,只剩一口氣,他也分明認出了我。」
「你殺了他?」
她搖頭,「我最後,只是告訴了他真相。」
當最後一刻,指尖拂過老人的脈門時,她竟然發現自己不如想像中果決。或者說,她並不是那麼在意他的死活,殺不殺他,對她來說根本無所謂。
他畢竟是大哥的父親,且雖然不是出自真心,卻也對她有過養育之恩。而今,他不過是個苟延殘喘之人。
若非他執著挖寶導致中了那座迷宮中的毒氣,也不至於壯年溘逝。到頭來,他用盡機關,依舊什麼也沒有得到。
於是,她安靜地診脈,安靜地瞭解病情,安靜地為他延續壽命。
一年後,尹俊去世,走的時候,神態安詳。
那之後,她才明白,自己的惡夢並不在曉劍山莊,而是月魔殿。
「竟能做到如此……」文初霜垂眸。
「我沒你想的那麼偉大,那不是什麼以德報怨、我只是不在意而已,若要說仇人,真正害我的又不是他。」蘇清妙眼中浮現出罕有的波瀾,「你知道嗎?若那天躺在我眼前的是我親爹,我不確定自己是否還會收手,」
第7章(2)
文初霜發現自己居然無法反駁。雖然如今挾持她的人是自己,但也知道,月魔殿的確欠了她。然而……
她凝眉,「有一點,你錯了。」
「什麼?」蘇清妙望向她。
「你有沒有想過?這些年來,月魔殿之所以對你如此執著,除了我爹的尋找之外,還有別的原因。」
「別的?
她眼中又閃過那抹妖艷神采,「那張藏寶圖,你當真以為完全是假的嗎?」
「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還不明白,」文初霜冷哼,「藏寶圖所標注的位置,的確沒有什麼寶藏,但卻有月魔毆最大的秘密。」
蘇清妙眸光一凜。「既然如此,當初老頭怎麼會願意將秘密刺在我身上,又將我推向火坑?」
「因為那個秘密之中又有個巨大的陷阱,他想借那個陷阱重挫正道武林實力,誰知反而引火焚身,性命不保。」
「他死了?」
「早就死了。」月曉殿退出中原第二年,老殿王便抑鬱在心,最後重病不治。
蘇清妙一時無言。
對那個人的印象已經模糊得近乎陌生了,連帶對他的死也沒什麼感覺,只是覺得很淒涼。老頭子和尹俊一樣,縱橫一生,也還是這樣空空地走,甚至沒一個人真心為他難過。
他想害死對頭,卻反倒走在死對頭之前,一定很不甘心吧。這兩人,若是黃泉略上碰見,不知是否還要繼續鬥下去。
「那你爹呢?」看著眼前的文初霜,她總是不由自主地想起當年那個還算待她友善的堂哥。
「他早已脫離月魔殿,如今……月魔殿由我做主。」
蘇清妙心中訝異。
老頭子兒女眾多,大都對殿主之位野心勃勃,如今卻由堂哥之女執掌人權,看來不是她那些兄弟姐妹太不爭氣,就是她這個侄女太有手段,看著那張絕美卻冷漠的容顏,她突然有些感慨——
又是個個性偏激的孩子,只是不知道這一次,還有沒有一個尹蔚藍來引導她……
「那如今你捉我回去,是要破解那個天大的秘密了?」至於秘密的內容,她一點也不感興趣。
「不,」若是如此,她犯不著跟尹蔚藍搶人,「我想你幫我救一個人。」
「誰?」如果可以,她是真的不想再和月魔殿扯上半點關係了。
文初霜看看她,眼中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若是前些日,她斷然不會告訴她這些。可是,既然……既然她連尹俊都可以放過,應該也會幫她吧。
「是我爹。」
蘇清妙瞬間瞭然。
果然。
堂哥的身體撐了這些年,也是極限了吧。
她輕歎,「其實,你若一開始就直說,我也會跟你走的。」
「你肯,他卻未必放人。」
突然,蘇清妙卻笑了,「你不說又怎知他不肯?」
文初霜皺眉,「你……」
馬車依舊穩當地向前行駛,他們早已出了曉劍山莊的範圍,就算尹蔚藍現在追來,也是來不及了。
為何她會突然感到不安呢?
看向蘇清妙,她突然面色一變。
透著輕笑的聲音自上方傳來,「還是娘子瞭解為夫!我說侄女,你不吐露真言,又怎能怪姑丈我防你。」
突然,前方馬兒昂首長鳴。
一柄長劍穿過馬車頂篷穩穩地自文初霜與蘇清妙之間劃開,下一刻,蘇清妙已經被一道矯捷的身影掠出馬車五步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