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滾就等著老子揍人!」
「有種你就打呀,到時咱們報官!」
「臭婆娘,我現在就一拳打死你——」
「世熊,別這樣……」
王燦與張廚娘盡力阻止趙世熊鑄下大錯,爭鬧之際,棠四草帶著困惑的嗓音很突兀地插進來——
「張大娘,怎麼了嗎?」
堵在門口的大伙頓時安靜,紛紛回頭看著他們兩人。
張廚娘見她猶如見到救星般感謝天地,一把牽過棠四草,讓她面對客棧大門前的兩人。
「來來來,你來就好,這對夫婦吵著說要找你,可不知怎地卻……小四草?」怎麼發起愣了?
棠四草站在那兒,呆呆望著客棧前這對夫婦,不發一語。
那對夫婦男的一臉消瘦、膽小地躲在女的身後,而女的就長著潑辣嘴臉,雙手扠腰,正用那雙狹細鳳眼傲慢瞪著她。
四目相交許久,棠四草才緩緩自乾澀的喉嚨裡吐出話來。
「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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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棠四草竟然喊那尖酸刻薄的女人一聲「娘」!
那婦人明明就和棠四草可愛模樣相去甚遠,性子也不如棠四草的討喜,誰知卻是她的娘?
再說,只要有長眼的人都看得出棠四草見到那婦人時臉色不太好,語氣也沒有久不見雙親的喜悅,而是懼怕的孱弱。
哪個見到娘的人會這麼不開心?他們還是頭一回見到棠四草在客人面前笑容褪盡,像是碰到牛鬼蛇神似的。
客棧大廳裡,一群人圍在剛修好的桌邊,那桌坐著一臉不耐煩的棠母和畏首畏尾的棠父。
從廚房泡茶出來的棠四草鑽進人牆中,必恭必敬地將茶端到雙親面前,然後退居一旁。
「爹、娘,喝茶吧。」她扯嘴笑,討喜依舊,可總覺得少了什麼。
棠父不說話,客客氣氣地捧杯喝茶,棠母則是睨著那杯茶半天,最後不情願的棒起杯子,才喝了口,棠母便露出嫌惡表情放下杯子,拒絕再喝。
「呸,也是寒酸茶,和這客棧真是絕配。」
站在後頭的趙世熊本想掄拳揍人,張廚娘硬是抓住他不讓他懲凶。
「四草,你十二歲就離開老家來西京裡幹活兒,怎的卻找著這麼個沒用的苦差?」棠母打量著客棧,細嗓不止尖銳,戳進別人心裡也挺利的。
棠四草聽了,傻笑地忙著解釋道:「不不不,不是苦差的,趙叔他對我很好,他當我是女兒的——」
「你這話是在怪我不當你是女兒看嗎?」棠母的嗓音更尖了。
棠四草一怔,笑容僵著,始終不吭聲的棠父見到週遭人皆是眼露凶光,他才慌慌張張地扯動妻子的衣袖,小聲道:「你說話也客氣點……」
棠母氣憤的抽手,大聲怒罵:「就是有你這到處賭的死鬼才會有她這種沒用女兒!她攢的銀兩根本不夠我們一家子過活,你現在倒是管起我來啦?你若是不賭就沒事!」
客棧裡全是棠母罵人的聲音,還夾著棠父被捏耳朵的哀號,棠四草杵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好聲相勸,這活脫脫是出家庭鬧劇,可大伙就是沒想到會發生在棠四草身上。
「你煩死了你,走開!」棠母厭惡地大吼,棠四草立刻噤聲,棠母又伸出食指將矛頭轉向她。「你啊,就你!姑娘家本來就是雜草根了,還學男人出外幹活兒?我說你幹出什麼名堂來沒?還不就是個店小二!竟學男人穿起男裝來了,穿了就會變成男人嗎?飯渣腦也不清醒清醒,整天只會對著人傻笑,去照照鏡子看你現在是什麼德行!」
棠母宇字句句全像是針般紮在疼惜棠四草的眾人心口上,可棠四草卻像沒事似的站在那裡不動也不回嘴。
她不善言辭,從來沒跟人鬥過嘴,兩隻小手只能緊抓著方盤隱隱發抖。
沒關係的,不怕不怕,再挨一陣子就好,娘罵完消氣就沒事了……
正害怕時,她的肩膀突地被人緊緊攬住,被動偎入寬厚的胸懷,本想抬頭看是誰,然而鳳求凰那不疾不徐的語氣便告訴她這胸膛是何許人也。
「伯母遠道而來也累了,何不上樓休息?」鳳求凰摟著棠四草從容笑語,而偎在他懷中的人兒也差點為此依靠而心暖落淚。
棠母見他挺身而出,也閉嘴不再拿棠四草當出氣包,她瞪著大小眼,專注打量他。
「你又是誰?」
「敝姓風,在悅人客棧裡僅有暫宿的旅人。」
「旅人?」棠母抖著笑音,目光直看著眼前相依相偎的兩人。「我看是姘頭吧?這麼一個小白臉,許多姑娘家不都愛這俏模樣?」
棠四草錯愕地望向棠母,本想反駁,肩臂卻讓鳳求凰緊緊握住。
「像伯母你這年紀碰巧丈夫又如鼠性的老女人,想紅杏出牆的實也不少。」他笑咧咧地道。
趙世熊等人聽了不禁噴出笑音,這話擺明就是損人,棠母不是笨蛋,她聽得臉色慘綠,怒氣更為高漲。
「你這小白臉,懂不懂什麼叫做敬老尊賢?!」
「我懂,我當然懂。」鳳求凰臉上猶掛著笑意,可這回他睇著棠母的眼神銳利幾分,還透出一股殺氣。「不過尊敬這兩個字還得看人給,對一個給他臉還不要臉的人尊重,豈不就像是喂條狗吃熊掌鮑魚的道理相同?」
棠母怒不可遏,渾身上下皆在發抖,不止是氣的發抖,更是害怕鳳求凰眼裡逼來的威勢。
吵不贏他,棠母揚手重拍桌面,拉著棠父轉頭便走。「死鬼,跟我上樓去!」
棠母踩著用力的步伐走上二樓,像是巴不得把樓梯踩斷般,若她真如此想,那和她有相同理念的人還不算少,趙世熊那夥人就希望樓梯被她踩爛,然後再見她也一併摔爛。
「呿,這女人嘴可真臭……」趙世熊怒聲啐道,然後扭頭,目光激賞的瞅著鳳求凰。「好小子,講話可真中聽。」
「當然。」他笑了笑,垂首看著棠四草,見她還是傻呼呼的,他搖搖她。「小短腿,我替你扳回一城的精采畫面瞧見沒?對那種刻薄臉別太客氣,欠罵嘛。」幸好他沒帶劍,不然還真怕自己失手砍斷那老女人的脖子。
棠四草仰起腦袋,傻望著他,直到臉頰被鳳求凰偷個香,她才醒過來。
「風大哥,謝謝你。」她綻出招牌笑容,傻氣中帶著討喜的那種。
乍見她這抹笑,讓鳳求凰有些心疼。
這一刻他不知道她是真的傻,還是怕讓人擔心才裝傻,但無論是哪種皆令人於心不忍。
所以,他陪著她笑,若她不想讓人為她憂心,那他也當作方纔所有不愉快都沒發生過,大掌揉弄她的發。
「你啊你,傻子呵。」他擁緊懷裡纖瘦的身子,心裡為她流的血淚都快氾濫成災了。「小短腿,你太瘦了,我該把你養胖點才對,想吃什麼大餐,說說。」
「真的?!那麼風大哥,你帶我去東市那間漱流莊吃!」
……喂,臭丫頭,乘機敲他竹槓?
「加我一份。」
「再加我!」
「還有我也——」
「想去也行,我把你們剁成肉醬包成包子賣過去。」
「……」
奇怪,他們怎麼覺得這個鳳求凰和趙世熊殘忍的習性愈來愈像了?
第九章
棠四草父母一現身,悅人客棧再度不得安寧,從早到晚就聽棠母的刻薄嘴在耳邊嘮叨,所幸今日棠母、棠父大清早就出門,到現在近黃昏還不見人影,悅人客棧也終於安靜不少。
「哼!那臭婆娘走得好,耳根子落個清靜。」趙世熊手拿鋸刀,憤恨地鋸著手中圓木,他每鋸一下牙根就咬緊幾分,彷彿掐在手裡的就是棠母的脖子。
張廚娘失笑地拍拍他,「你也別這樣說,他們好歹是小四草的父母。」
這兩個字不提便罷,提起來就彷彿把水灑進熱油鍋裡般,滋滋嚓嚓地激起趙世熊心裡那鍋熱著的燙油,他瞪大怒目,嗓門擴亮幾倍。
「父母?瞧他們那副德行也配為人父母?!一個嘴巴臭得跟茅坑有得拚,另一個獐頭鼠目、膽子小得活像宮裡太監,他們那點心肝大小跟老子疼小四草的心意來比,指甲片都不到!」
王燦聽得連連頷首,「我也同意世熊說的,哪有做父母是這模樣?」
「是嘛,尤其是那老女人,性子和小四草相差真大。」小愣子也心有不平地插話。
說到棠四草,大伙有默契地轉頭看著在後頭與鳳求凰處在一起的人,鳳求凰不知道在變什麼把戲,逗得棠四草揚聲大笑,興奮鼓掌直嚷著好。
看她那惹人憐愛的傻氣笑臉,他們無不露出感慨目光。
也許就是因為棠母刻薄,才會磨出棠四草那碰到撒潑客還能端著憨笑跟人陪不是的性子,對方說得再難聽也抵不過棠母半句,棠四草被酸了十二年,大概已練就一身百毒不侵的功夫了。
「哇哇哇,好厲害!風大哥,再表演一次給我看!」
棠四草驚呼連連,雙手合十崇拜地盯著鳳求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