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就讓她卸了戒備,心口一暖,「我……」
似看出她的心意,他伸臂一攬,將她帶入懷中。「別擔心,我在這裡。」
片刻,她櫻唇輕啟,聲若蚊蚋,「其實我有點想見他。」雖然黏人,但也一樣能給人溫暖的感覺。
「他?」
「西晃將軍。」
「妳、妳想見他……」歐陽不棄忽覺口角含澀,一絲躁意浮上胸口。
「很想很想……」魯清墨的語氣裡藏著深切的渴望,卻深深壓抑著。
冷靜的吸口氣,他盡量以和緩語調說:「若妳真想見他,我可以安排。」
難道他真的會錯意了,她心裡那個人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此刻的歐陽不棄並不平靜,腦中思緒翻轉不休,凝視她的溫眸,輕易地接收到她滿腔的悲憤和憎怨。
就在他以為她決心隱瞞一切時,那珠玉般的亮澤朱唇卻輕輕蠕動,他必須很仔細的彎下身聆聽,才能聽清楚她說了什麼。
「我不能見他,我會替他惹來很大的麻煩,很大很大、抄家滅族……」魯清墨幽幽說著。就是這張臉為她帶來災難,有家歸不得,有親不能認,飄零如落花,歸也春泥,難燦綻。
「抄家滅族?」
「記得我說過的嗎?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我不犯人不代表人不犯我。」這世間的人都是自私的,只為自身利益著想,傷害他人在所不惜。
「跟皇室有關?」想起在杏花樓前她說的話,他不得不懷疑她的身世。
「我的天仙姿容讓人情不自禁,上自帝王下至販夫走卒,人人都想得到我。」卻沒有人願意先問過她。
「墨兒……」他頓時明白她話中之意,朗目為之一閃利芒。
她的美的確會引來各方爭奪,不論她願不願意,接踵而至的紛爭,將隨她的日益嬌艷而大起干戈,誰擁有了她,也就意味著將與天下人為敵。
難怪她從不在同一地方待太久,難怪她笑看生死,不覺別人的死活與她何干,因為她一旦停下來,多了關懷之心,後果將不堪設想。
「你怕嗎?」魯清墨告訴自己,若他點頭也別在意,他也是人,貪生怕死、薄情寡意是人性,偏偏她仍舊下意識的屏息等待答案。
「怕。」歐陽不棄一點頭,懷中身軀立時一僵,他輕笑,趁其不備在她唇上偷香,「所以墨兒,妳身為我的妻,可得多顧著我一點,別讓我死於非命。」
她一怔。「……你別開玩笑。」
他眼泛柔情地輕撫她流瀑烏絲。「我向來寡情,偏偏對妳動了情,我以為細水才能長流,可是遇上了妳,卻發現奔流的湍急也別有一番滋味,妳在我的心底烙了印,那我呢?妳可在心裡放了我?」
「……我不知道。」想起過往,她懷疑自己是有資格喜歡別人的人嗎?
「墨兒——」
「二師兄,我們是不是該離開了?」童青遙一臉不悅的打斷兩人的竊竊私語,她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只看到妖女整個貼在她愛慕的人身上。
剛剛的委屈沒讓歐陽不棄疼惜,何語盈臉色還是很難看,但仍「好心」提醒,「二師兄,再沒多久路程就會到師門了,畢竟魯姑娘是客人,要不要先去信跟師父通報一聲?」也許,她不必窮擔心,魯清墨想跟著回無相門就會先被擋住。
「不必麻煩了,師門好客,武林中誰不知,師父不會介意有沒有先通知。」陶逸飛直率性子慣了,就算心上人喜歡二師兄,他仍想表現自己好的一面。
童青遙立即瞪了他一眼,「你多管閒事,平常當然沒關係,但這次是師父的壽誕,賀壽的賓客不少,放這妖女進去還不知會惹什麼禍呢!」
「師姊,來者是客,別對魯姑娘無禮。」話語輕柔的何語盈輕扯她衣袖,希望藉由自己溫婉的一面來博得心上人好感,「再說,師父的無相神功高深莫測,尋常人難以近他身,就算有心人要下毒也傷不了他分毫……啊!魯姑娘,請不要在意,我並非影射妳。」
一旁的陶逸飛竊笑地翻翻白眼,咬著麥桿就怕笑出聲。這麼明顯的小動作誰會看不出來,就算是聾子也聽得出她欲蓋彌彰的語意。
哎呀,他以前錯看了美人,原來嫉妒之心這麼可怕,所幸他有成人之美,況且真要橫刀奪愛,師兄一定第一個饒不了他。
「師妹莫再提此事,墨兒的行為我負責。」歐陽不棄一言,眾人皆無話可說。
魯清墨不怒,反倒笑得嬌羞,「咯咯——何師妹,以前多有得罪還請見諒,但我那些招式是對外人使的,對自己人怎會如此無禮?」
何語盈一驚,「什麼自己人?」
「就是一家人的意思,你們的師父也就是我的師父,我一定會克盡孝道,不令各位失望。」這點小把戲也敢在她面前耍,太不自量力了。
猶記離開柳家莊時,婚前曾跟何語盈有幾面之緣的楊玉扣曾私下提醒她,何語盈這人不若表面簡單。
但就算不用她提點,看人演戲慣的她,一眼就瞧出何語盈只是擅長演戲才博得溫順之名的,她可不會上當。
「一家人?」童青遙也難掩驚訝跟錯愕。
她巧目盼兮,明眸一睞,笑得好不嬌羞。「我呢,不急著嫁入,不過令師兄非常有誠意地向我求婚,我想了想,他人品還不錯,容貌尚可,又是經商奇才,餓不著我,所以就勉為其難地點頭了。」
聞言,何語盈第一次失了大家閨秀風範,口氣不善的斥責,「妳胡說!」
魯清墨拉起頸上的紅線,秀出了歐陽家世代傳媳的雙螭盤鳳玉珮,得意之色盡現,反觀其餘一紅一白女子,臉色瞬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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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你要成親了?!」
聽聞歐陽不棄訂下親事,受到打擊的不僅是情系他多年的何語盈跟童青遙,還有一心想培植他成為掌門的無相門門主沈劍池。
乍聞愛徒已與他人訂親,他不僅大為震驚,甚至是震怒,臉色鐵青地在聽聞此消息後,立即命徒弟傳話,召歐陽不棄到書房一談。
不顯老的他蓄了一嘴美須,長相俊雅,半百年歲一如中年美男子,皮膚光滑不生皺紋,乍看之下彷彿三十出頭的英雄俠士。
「是的,師父,徒兒已飛鴿傳書稟明高堂,婚期定在臘八左右,望師父能抽空到府喝杯喜酒。」歐陽不棄不卑不亢地說,氣定神閒。
「喝什麼喜酒,真是胡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豈可私自訂下終身?簡直荒唐!師門中就數你最知分寸,這回怎會犯下糊塗事?難道真是讓妖女所惑?」沈劍池說得氣憤。
他特定安排何語盈外出拈香,特地去信要歐陽不棄來賀壽前先去與他們會合,就是望他倆回師門前生情意,他好宣佈兩人婚事。
且他跟義女時有書信往來,知道雙螭盤鳳玉珮讓辣手毒仙擄走時,本想靠武林力量擒住妖女奪回玉珮,不料歐陽不棄全程緊跟,他不好大動作阻饒,但現在既已回師門,他安排好的計劃就絕不容許有一絲差錯!
「師父責備的是,徒兒汗顏了,只是情之所至,將軍也陣前棄矛,徒兒與墨兒兩情相悅,實難自持,特來請師父恕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在事情還有轉圜之前,他會為師尊留下情面。
「小小兒女私情豈能與師門大事論斷,師父作主,這件婚事就此取消,從此不再提起。」
似乎早料到他的反應,歐陽不棄淡漠說道:「徒兒已接到爹娘來信,他們深感欣慰,已著手籌備婚禮,近日將寄出請柬,廣邀親朋好友共聚一堂,歡慶這門喜事。」
「好呀!拿你爹娘壓我,你可真是為師的好徒兒!」先斬後奏,他這徒兒可跟他那爹一個樣!
一提到多年不見的同門師兄弟,一臉正氣的沈劍池則顯得有幾分陰沉,目光精爍,看人的眼神特別嚴厲,交織著某種又愛又恨的複雜情緒。
「徒兒不敢。」歐陽不棄也知道氣氛不對,連忙抱掌一曲身,行禮致歉,避開那目光。
他冷哼一聲,負手而行。「口中說不敢,實則早就不把我這師父放在眼裡,就連終身大事也未先知會為師,草率決定,你當真有悔改之意嗎?」
他無子嗣,當年見過歐陽不棄之後,確定他骨質佳,又有神丹護體,是練武奇才,便有了傳位於他的想法,可偏偏這徒弟表面聽話,實則自有打算,不願接下無相門,借口父病身虛,需兒湯藥伺候,二十歲那年一出師門便不曾回轉。
如今都過了六年,若非他趁著大壽之名要他回門拜壽,恐怕再過個十年,他依然雜事纏身,不克謁見師尊,所以他非得趁勢收他為婿不可。
「師父言重了,小兒小女的私密事哪敢勞煩師父操心,你日理萬機,又要掌管門務,恐分身乏術,故而不敢前來打擾。」他說得情理分明,不失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