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他放下啞鈐,旁邊的下人立刻在盆子裡添入熱水,洗淨布巾,遞到壢熙面前,讓他擦掉滿身汗水、換上乾淨衣物。
文俱翔走近,拍拍他的肩,「身子骨最近著實結實了不少。」
「嗯,那些東西挺有用的。」他指指地上的沙袋和舉重器,重力可以結實骨質密度,蛙跳可以鍛煉下肢力道和爆發力,他不打算搞一支籃球隊,不然這些東西倒是可以派上用場。
等等——靈光閃過,他略略恍神。
文俱翔和公孫毅對看一眼。最近,他這號表情很常見,通常這樣的表情出現過後不久,他就會有新點子出現,並且每個新點子都讓人深感驚艷。於是他們靜靜等他回神,不擾。
文俱翔揮揮手,讓服侍的僕役下去。幾個月前,王府裡換過一批新人,不管是留下來的還是新招募的,都徹查過其家庭背景和交友情形,但即使如此,他也不敢保證這些人當中有沒有人會因為銀子被壅熙收買,還是處處小心的好。
待壢熙終於回神,他側過臉問:「公孫先生,之前說要籌募一支軍隊,不知道此事進行得如何?」私下募兵是犯法的,但龍壢熙當過將軍,手邊有許多一起上過戰場的兄弟,戰爭結束後,他們當中有的有家人,有的無家可歸,但他們除了一身戰事經歷外,並無其他所長,因此他上奏皇帝,想將他們集合起來,保衛京畿安全。
皇上准了,但聽聞此事的皇后和壅熙震怒不已。
不過後來他們不再計較,因為皇上只讓壢熙召集一千士兵,那麼一點人,皇后沒看在眼裡,再加上這些兵的用度支出必須由壢熙自己支付,她不認為壢熙有生財本事。
「已自軍隊中挑選年輕力壯者千人,和帶兵將領數十名,現在正在建新營區。」
「我想用這些東西來練兵,你們覺得如何?」他指指地上的健身器材。
文俱翔和公孫毅互看一眼。「用這個練兵?」文俱翔遲疑。
「文師父上次提到,這支軍隊並非拿來上戰場制敵,而是為備不時之需,在情況危急時候出動用的。」
「情況危急」指的是宮變,既然如此,訓練他們行軍佈陣,倒不如訓練他們攀牆、突襲,在最重要的時間點出現於後宮,保護皇帝、抓拿叛軍,再不——搶奪皇位。
在軍權旁落的情況下,他們所能依恃的也就剩下這個千人軍隊了。
「我明白,但這和——」他指指地上的工具。
「因為不是上場殺敵,軍隊不能按平常的方式操練,與其訓練他們陣法、行軍術,倒不如把他們訓練成一個個可以獨立殺敵的機器。」他想訓練出一支007,讓他們每個都有獨立作業的能力,達成上級要求,並非光靠一身蠻力,還要能夠動腦子,懂得合作分工、懂謀略、懂得依情勢改變作戰方式。
「機器?」壢熙失笑,又嘴快了,他老把現代用語拿出來講,但這種時候豈是認錯的時候。「對,就是器械,洋文書上說的。」他們見過壢熙的洋文書,其實那哪是洋文書,全是他自己寫的,為了怕穿越的秘密洩露,他用英文記下在這裡生活的點點滴滴,他不確定能不能保存下來,但隨手紀錄是他從小時候便養成的習慣。
「近來——王爺好似對洋人的事物很感興趣。」
「他們對於機器的製作的確有一手。」
「然後呢?」
「武功不是可以短期內練出來的,但可以透過這種訓練,訓練出他們矯健身手,讓他們在面對各種突發狀況,都能做出最正確、最迅速的反應,不但保護自己並且達成上頭的命令。」
「靠這些——就能辦到?」公孫毅著實難以想像。
「當然不光靠這些。狀況還要實際操練才曉得,過幾天,我和公孫先生去一趟兵營,見見那些挑選出來的兵士吧。」他努力回想以前學過的跆拳道和空手道,他曾經練到黑帶,代表學校去比賽過,只是出社會、進公司後,一忙就全落下了。
「知道了。」公孫毅點頭,對他所說的半信半疑。
「師父,你找我有事?」他對著文俱翔問。
「嗯。」他從懷裡掏出一個木匣子。「這是你要的人皮面具,用法我都寫在裡頭了。」看到人皮面具,文俱翔有幾分傷心,這令他想起儇熙。那年,儇熙也曾經為楠楠,向他索討這個,現在壢熙也向他要,可見得,這孩子對陸茵雅的心思,已與過去截然不同。
陸茵雅值得,她是連性命都可以為壢熙犧牲的女子,倘若壢熙再不懂得真心相待,就真的是冷血禽獸了。
文俱翔並沒有把茵雅還活著的事透露給皇太后,一如當年,他也沒把儇熙和楠楠的事說出去,感情是很私密的事,除當事人之外,不應該有太多外人干預。
「謝謝師父。」這是首度,壢熙真心真意喊他一聲師父,文俱翔聽出來了,微微一哂,愛情的力量呵。
「另外一件事,你上回說,皇上神情怪異?」
「對,上回我進宮見父皇和皇后,他竟縱容皇后逼迫我放壅熙一馬。」文俱翔點頭。「不只你有這種感覺,皇太后也覺得皇上的性情略有不同。」
「哪裡不同?」壢熙問。他和皇上不熟,只能依旁人口中形容去分析,認為那不該是皇上應有的反應,皇太后的觀察肯定比自己準確。
「言行舉止沒有大問題,但氣度不相同,皇太后覺得有哪裡不對,卻又說不上來具體差別。」
「在朝堂上,父皇與平日並無差異。」壢熙回答。
「沒錯,這就是讓人最困擾之處,皇太后召見過許多老臣,他們都不認為皇上哪裡不同。」這樣的話,中毒之說就不成立了,而且,日日問脈的太醫怎會察覺不出皇上身子有恙?
「不過——」壢熙頓了頓。
「不過怎樣?」
「我發現父皇常打呵欠,好似精神不濟。」難不成皇后又對皇上下毒?應該不上次的白虎事件剛過去,皇帝必是處處小心,絕不可能讓皇后有機可乘。
「我找時間進宮一趟,到時看看狀況再說。」
「好。」
「第三件事,我已經幫你補上六名隱衛,明天他們會來見你,下朝後,抽出點時間,別老是往外跑。」文俱翔望著壢熙搖頭,這個被愛情沖昏頭的傢伙,一天到晚不見人影。
壢熙紅了紅臉,回望文師父,欲蓋彌彰地解釋:「溫室那裡——」文俱翔才不想聽他說謊,截下話。「溫室那裡有人管著呢,你還是在當王爺這件事上頭多花點心思吧。」文俱翔一哂,轉身離去。
壢熙和儇熙不同,儇熙無意於皇位,所以他不幫阿甘逼儇熙當皇帝,而壢熙是個有野心、有抱負的皇子,最重要的是,大燕需要一個好皇帝。
銀月從外頭回來,抱著一袋白米。
回家的時候,端風和立羽正在院子裡練劍,茵雅閒來無事,也拿著書冊在屋簷下邊看邊曬太陽,廚娘王嬸則蹲在茵雅腳邊撿豆子。
她進門,立羽一把長劍咻地刺出,架在銀月脖子上,嚇得她把手上的白米摔在地上。
「立羽,你做什麼呀,嚇壞我,有好處可拿嗎?」她的反應讓茵雅忍不住想笑,這丫頭還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看著她,茵雅總會想起小時候的自己,那個天地無懼,拿著父親當令箭的小女孩。
「你的腳步聲不同,我以為是外人。」立羽解釋。
連腳步聲都能用來分辨身份?他們的武功果真深不可測,這樣的兩個人和自己關在這個小小的院落,豈非埋沒?找機會同壢熙提提吧,他們該是有大作為的男人。
「抱這麼一大袋米,腳步聲當然會沉重的呀,就算是外人不小心闖入,頂多講個兩句,讓人家說聲對不起不就結了,何必拿劍嚇人,想把人嚇死嗎?」銀月沒好氣地朝他翻白眼。
「你不是出門買針線?怎會買米回來,家裡白米還一滿缸呢。」王嬸走過去,把地上的米給抱起來。
「不是買的,是陸丞相府裡送的。」
「哪個陸丞相?」
「還有哪個,就是當朝的丞相、陸明衛大人啊,他們家兒子可行了,又當將軍、又當尚書的,滿門都是厲害人物。」聽見父親的名字,茵雅心中一凜.細細聽下去。
「所以咧,這回發白米,是哪個兒子高昇?」
「不是兒子,是女兒。聽說皇帝頒聖旨,要把陸府的小姐陸茵芳賜婚給大皇子,陸家感謝皇帝恩德,也感激天地賜福,用萬斤百米酬神,每個經過的人都拿了一袋米,聽說,這米請大師加持過,吃了會長命百歲呢。」銀月興高采烈說道。
這屋裡,只有銀月和王嬸不曉得壢熙和茵雅的真實身份,她們聊得興奮,茵雅一顆心卻沉進谷底,端風、立羽也斂了眉目,板起臉孔。
「真的假的,我晚上就用這個米做飯,大家都吃上幾碗。這陸丞相好大的手筆,用萬斤百米酬神吶,得花多少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