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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綠光

  不過問題是,不會因此而改變個性吧!

  「呃、你、呃、你……」

  范季揚瞇起幽邃黑眸,如鷹隼般緊鎖定眼前這個欲言又止、侷促不安又怯懦駭懼的清麗佳人。

  見鬼了!她不是何瑞芽,絕對不是!

  他所認識的何瑞芽才不是這個樣子!八歲的何瑞芽,在初次見面時就當場和他談起買賣交易,那時據他所知,她的智商便已經破表了。九歲的何瑞芽,會和他討論歐洲經濟組織的內部憂患,其神情平穩內斂,口吻激情熱絡,外加附贈白癡兩字,她的成熟度比外表還多兩倍以上。

  等到她年歲漸長,慢慢懂得白癡兩字是次等傷人的話後,她不屑再使用,換上更加犀利且殺人於無形的用詞。

  那張嘴,損人一流,語出如箭,沒一個能夠逃過她的亂箭陣。

  而如今,她竟在他面前畏畏縮縮得說不出話?

  殺了他吧!

  「你、你、你……」

  「不要再你了!」范季揚不耐地吼了聲,像是要把他累積三個月的憤怒一古腦地往外傾洩。

  她變成這樣,他要怎麼報復啊?他那麼辛苦地經營人脈,拿到奧運服務協議,他要拿來炫耀給誰看?

  都快三個月了,外傷全都好到不見痕跡,但她的腦袋一點好轉的跡象都沒有,個性更是一路倒車行駛,愈來愈不像她。八歲時的她,都比現在的她還要再強上數倍。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何瑞芽緊抓著文件,粉顏恐懼得無以復加,一聲對不起快要隨著她的彎腰一路滾進地獄裡。

  「不用跟我對不起!」老天啊,長這麼大,在認識她的十六年又二十八天裡,他從沒聽她說過一聲對不起,如今一口氣說這麼多,她是不是打算要把這輩子的存量一道提領完畢?「我只是在問你看法。」

  她手上拿的文件,正是她出事前到東海岸評估的紀錄報告,由於這部分當初是她一手策劃的,他當然要把這個案子丟給她,讓她作最後決定,然而案子在她手上,都已經過了幾天了,她居然吭都不吭一聲,到底是怎樣?

  「我、我不知道……」她羞愧得臉都快要貼到地上。

  「你一句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不要跟他說她看不懂。

  「我忘了。」扁了扁嘴,柔艷小臉上滿是委屈。「我發誓,我昨天真的有看,可是、可是……」

  不管她看再多次,看過即忘……她的腦袋肯定出問題了,這實在不該是她的能力。以前她總是過目不忘,依據眼前的情勢即能夠著手規劃十年後的目標進程,但是她現在卻遲緩得令自己好心急,愚鈍得好想去死。

  范季揚深吸口氣。「你又忘了?!」喂,她破表的智商到底跑到哪裡去了?

  看看看,已經看了快要一個星期,要她看完趕緊寫下看法,如今卻只告訴他一聲忘了?!到底要他這個代理人怎麼辦?

  他氣得牙癢癢的,不意瞥見呆站在他面前的何瑞芽粉顏刷白,下一刻,豆大淚水毫無預警地嘩啦啦落下。

  哇靠,居然哭了!

  范季揚眼睛快要突出似的瞪著她,難以置信她、居、然、哭、了!

  認識她十幾年,別說哭,就連眉頭都不曾見她皺過,在何老爺的告別式上她也堅強得令人心疼,如今,他不過是隨隨便便吼一聲,便吼出她一把眼淚……他更加肯定,她不是何瑞芽,她一定是被什麼附身了!

  耳邊抽搭的哭聲,讓他心煩意亂兼六神無主。

  「不准哭!」他想也不想地吼著。

  何瑞芽聞言,抽了口氣,不敢發出聲音,然而淚水還是B啦B啦地狂掉。

  她到底是怎麼了?她不會在人前落淚的,但此時此刻,她偏是管不住淚水,感覺靈魂深處像是被蓋上了一層紗,她的腦袋是清楚的,可她的反應是模糊的,她像是沉在水面,處在一種極為格格不入的狀況裡。

  怎麼會變成這樣?她不能允許自己變得這麼懦弱,這麼沒用。

  范季揚閉了閉眼,覺得頭好痛。他寧可待在公司加班加到死,也不要在家裡陪她。

  為了她,他回到台灣,搬回何宅,放下在國外分公司打下的江山,暫時頂替她的職務,才知道她的工作量多得驚人,忙得他日日加班,拖著酸痛身軀回家之後還得繼續照顧她。

  這種變化,是他想都沒想過的。

  瞧,叫她不准哭,她就不敢哭,頗符合他當年的鴻圖大願,但說真的,一點都不過癮,心頭反倒是悶透了。

  「……對不起,我不是凶你,我向來這樣的,你只是忘了……當我在放屁吧,別哭了。」

  他軟聲哄著,對她招了招手,她遲疑了下,移動了腳步,卻還是坐在離他最遠的角落。

  范季揚眼角抽搐,覺得好無力。

  呂競到底死到哪裡去了,為什麼要把她丟給他?!要是她等一下不小心被他給掐死了該怎麼辦?

  「我很可怕嗎?」他問得無奈,同時努力地揚起笑。

  是的,自從她得了這個混蛋記憶障礙之後,她變得怕他,甚至極度不願意和他獨處,可天地為鑒啊,他也不想,只是何夫人以想要她早點恢復記憶為由,要讓她最熟悉的人陪伴,藉此刺激腦部,讓他不得不相隨。

  何瑞芽想著他的問話,很認真地思考的模樣,讓他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對了,你剛才叫我要做什麼?」算了,他不想要知道答案了,自動Pass,當他沒問。不要告訴他,她剛才在那邊你你你很久,現在也忘了剛才到底是在「你」什麼。

  她清靈水眸微轉,顯眼的五官皺成一團,用很輕很輕的氣音問:「你到底是誰?」他長得挺好看的,但是表情好兇惡,她好害怕。

  ×的!到底要問幾次才爽?!「我是范季揚,音同很犯賤的犯,你給我記清楚!」不要再問了!范季揚跳了起來,像只嚴重暴走的鬥雞。

  問問問,她到底要問幾次啦!

  昨天不是才問過嗎?!難不成要他每天起床時自動走到她房間自我介紹一次,每晚臨睡前再補上一次,好讓她把他的名字完全敲到心間裡?!

  有沒有搞錯啊?!

  她把他欺凌到那種地步,如今,她一句簡單的「你是誰」就想要把過往仇恨一筆勾銷嗎?

  把他給忘了,他的冤屈向誰討?!

  「哇哇哇∼」接著她的,眼淚噴泉似的狂奔。

  凶她∼沒人性,她長這麼大,還沒有人凶過她的呢。

  「想哭的是我!」想比誰哭得大聲嗎?「啊∼∼」

  他的辛酸和委屈啊,當初到底是為了什麼苦撐著他努力到現在的?她竟把他給忘了、把他給忘了,他他他……快氣死了!

  想哭,就一起哭吧!

  呂競一踏進客廳,便教眼前的陣仗給嚇著,想要偷偷摸摸地離開這塊是非之地,豈料卻被眼尖的范季揚一把逮住。

  「交班!」范季揚揪住他的衣領,不容置喙地道。

  「已經十二點了耶。」他很累捏。

  「誰理你啊?!」范季揚粗暴吼著,幽深大眼泛著紅光和水氣。

  ×的!他真的想哭了。

  要是她一輩子就這樣了,他要如何是好?

  呂競歎口氣,抓開他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走向何瑞芽,彎下身,用應付小孩子的口氣說:「小公主,已經很晚了,我們上去睡覺,好不好?」

  「喂,你當她是腦子壞了,變成白癡了嗎?」范季揚不悅地回頭瞪他。

  別用那種口吻跟她說話!感覺像她退化成幼兒了。她明明很正常,只是容易遺忘一些事,有點學習障礙而已。

  「她現在腦袋不清楚,用哄的嘛。」

  「她很清楚,她沒問題,只是個性有點變了。」拜託,只是反覆性的遺忘,又不是真變傻了,也不是永遠都不會好,幹麼還要哄她?「算了、算了,我帶她上去睡覺。」

  伸出手,想要將何瑞芽拉上樓,卻見她躲到呂競身後,而他伸出的手很尷尬地浮在半空中,指尖的那頭無人回應。

  「我帶她上去好了。」呂競見狀,回身哄著,她立即蹦蹦跳跳地跟著他上樓。

  「等等,你知道他是誰嗎?」范季揚沉聲問著,長指指向呂競。

  何瑞芽看了呂競一眼,軟聲說:「他是呂競啊。」回得萬分理所當然,恍若跟他再熟識不過。

  范季揚皺擰濃眉,懶得理睬心底那抹快要沉進地球核心的落寞,揮揮手,要呂競快快帶她離開他的視線。

  客廳,瞬間靜謐,他跌進沙發裡,沉痛地托著額,揉著抽痛的額際,卻揉不散心底的那抹痛。

  他沒有辦法接受這種轉變。

  他寧可何瑞芽還是以往那個囂張蠻橫到教人想掐死的惡毒魔女,而不是一再把他遺忘的清純佳人。

  他曾經幻想過千萬次,想著要怎麼回報她以往的欺凌,要怎麼讓她嘗嘗當年她奉送的各種心酸,但是現在,就算永遠沒機會回整回去也無所謂了,他寧可她還是原來的她,繼續欺負他也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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