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恕罪,屬下無能,保護不周。」說著雙手將東西獻上。
「呵!真沒想到這麼晚了你們還跟來,我連你家王爺的貼身侍衛都不讓帶了……」御凌笑著伸手拿過帽子。「真厲害,把我的帽子找回來了。」
弘胄手一揮,侍衛才站起來。
「找回來就好,你家王爺不會生氣。還有,別再為難那個小偷,給那人幾兩銀子,把他的身籍記下,要他到你家王爺的督司當差吧。」御凌說。
弘胄開口:「就照安嗣王所說的去辦。」侍衛這下才敢應答,退下。
他的眉蹙得更深地瞪著御凌。為什麼他老是要救這些人?
「好啦,你就別又怪我,你想那人能出奇不意拿走我的帽子,那就表示身手不錯;而且他還敢在天子腳下做這種事,就表示膽量夠;又能耐寒、又懂這紫禁城裡錯縱複雜的街道,這種人不正是你的偵察司需要的人材嗎?」
是沒錯,但他會搶奪他人財物,不就代表品性不良?
「別瞪了,」御凌伸手轉開他的臉。「瞪得我眼睛都發酸了。我相信壞人進了你的督司都不敢再作怪了,怕什麼。」
被他碰到的地方一陣麻癢,弘胄尷尬地低頭。怎麼會這樣?
這幾個月來,只要御凌不小心碰到他,他就會不受控制的起反應。
還好此時夥計端菜上來。「王爺,您點的酒、菜都來了。」
他放好食盒裡的菜餚之後,還留個食盒在桌上。
「很好,都來了,一樣不缺,來……」御凌拿出一錠黃金放在桌上。「這是酒菜錢,多的給掌櫃打賞,還有……你們都下去休息,別侍候我們了,把大門關上,我們要走時自行開門就是了。」夥計忙不迭地道謝離去。
「來,喝酒。」他替弘胄倒了竹葉青。「先聞聞這香味……」
他端起近聞,是有一股竹葉的清香,入口之後香味更加濃郁,還很順口。
「很好喝,對不?這酒可是老掌櫃的私藏,若不是真有交情,他還不隨便賣給人吶……」御凌淺酌一口。「這酒還有一個好處,明兒個醒來不會上頭,所以放心喝。」
弘胄瞪著他又給倒上一杯,心裡想著:這御凌空有才情就是不肯在廟堂裡盡力,只會浪費時日和這些販夫走卒交往。一個堂堂的王爺繼任人,竟然和酒樓的掌櫃有交情?
「你別又在腹誹我,我喜歡活在當下,不像你一向只管憂國憂民。來,喝酒,今晚暫且將國事拋開,陪我好好醉一下……」御凌說。
「你有心事?」他又皺起眉頭。連他都覺得自己太愛皺眉了。
「誰說一定要有心事才能喝酒?有喜事時也可以喝啊……」御凌淺笑說。「喝酒。還是你餓了先吃點飯菜?這些都是你喜歡吃的東西。」他動手不斷的挾菜給他。
喜事?什麼喜事?
此時正巧更夫從樓下走過,敲著梆子喊:「三更時分,小心火燭。」
「時候到了……」御凌說著,把桌上那個食盒打開,裡頭是一碗麵。
面上還擺了點上紅色顏料的二粒蛋……是壽麵!
弘胄這才想起已過子時,所以今日是……
「是你的生辰。祝你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御凌挾起蛋來擱在他的碗裡。
原來是他的生辰……
他的眼眶微熱。他都忘了今日是他的生辰,也就是他的「母難日」。
往年都是母親大人為他準備餐點,但是今年母親已不在身邊……
「是你的二十四歲生辰,我要當第一個向你祝賀的人,所以硬要你來陪我喝酒,不見怪吧?」
原來是御凌細心的安排,他知道他會在這天想起母親,想起過去兩人相依為命的日子,所以才費心安排,拉著他來這裡喝酒,想要陪他度過第一個傷心的「母難日」。
「如果你不嫌棄我這個兄弟,以後我年年都為你過生辰。」御凌豪氣地說。
這是多麼沉重的承諾。年年啊……一股溫暖的感受充滿他的胸臆。
如此撼動人心、體貼入微的心思和誠意,就算是親兄弟也未必做得到,但御凌卻做了承諾。
他緩緩的吸氣平復心情,低聲說道:「謝謝你。」
「謝什麼,是兄弟還謝。」御凌說。「我知道明日皇上會派人來給你這個最親近的弟弟祝賀,也知道因為生辰的關係,你不用上早朝,所以才拉著你來喝酒,今夜我們兄弟倆就好好的痛飲一番。」
御凌一手拍拍他的肩膀,一手舉起酒杯等他。他拿起酒杯輕輕的碰了下,然後仰頭喝盡杯中酒。酒液香醇的滋味把他心中所有的酸澀衝下喉,只留下甘美的甜意在嘴裡。這一生能有這樣的兄弟,夫復何求?
御凌又勸了幾回酒,才又開口說:「你要好好享樂過日子,人生幾何,一瞬即過,你這樣努力為國為民,是要圖得將來端坐在忠烈祠裡嗎?」
他抬眼看他,發現酒氣已然上了御凌的臉,讓他的酡顏就好像初春怒放的桃花瓣,更加惹人垂涎。弘胄心裡又是一突,此時的御凌實在是美到令人驚心動魄,若不是嘴上那一排假須提醒,他幾乎都要目眩神迷……
他猛吸口氣,壓住湧起的百般心思。別亂想,他是男人!
「我哪是為了要端坐祠堂才如此努力!」弘胄辯解。
「那就善待自己。」御凌拿起酒杯,衣袖從他的手腕滑落,現出纖細的手骨,膚色還是似雪如玉,他都移不開眼睛了。
「別再喝了,你喝太多了。」弘胄說著,伸手蓋住他的酒杯。
「放心,我的酒量好得很,二大筒還醉不倒我。」他拂開他的手,又給自己和他倒酒。「來吧,勸君多飲一杯酒,就算是醉了,也是最好的享受,只有生而為人才能有的感受呵……」
御凌已顯酒意,雙頰紅艷、呼吸急促。「我想到外面欣賞月色,你陪我走走,可好?」
弘胄點頭站起來,拿來他的斗篷和帽子遞過去,御凌卻伸手推開。
「不行,若要到外面走走,就必須穿上。」他強行拉過御凌,為他將斗篷套上,但手指不經意地又碰到他溫熱的下巴,一陣戰慄竄過他的手臂直達心窩,讓他忍不住停下動作。沒想到還在震駭當中,御凌竟偎了上來,將頭靠在他的肩窩上,這下他心跳有如擂鼓了。這是怎麼了?
「不行……我喝多了,借我靠一下,一下就好……」
「倘若真有醉意,我們就別出去走。」他忍住心動,勉力鎮靜低聲說道。
「哪是,我酒量可好了,這些酒還醉不倒我。好了,可以走了。」御凌推開他,自行戴上帽子。
深夜時分,人們早就沉入夢鄉,街道上連個影子都沒。
「真好……月色真美,我一直想試試半夜走在月光下的滋味,沒想到今夜終於如願以償,在你二十四歲的生辰這一天,我和你走在無人的月光下……不對,不對!」御凌停下腳步,一個旋身看向後頭。
果不其然,弘胄的侍衛們還忠心耿耿地牽著他們的馬走在遠處。
「都回去吧!我們走路回府……」御凌朝後揮手。
弘胄輕點下頭,所有人立刻轉頭消失無蹤。
「好了,現在就只剩下我們……」御凌閉上眼,又搖晃了一下。「你知道嗎?人人都有煩惱事,但是要看得開,別老是把心事藏在心裡,這樣久而久之,心會生病會沒藥醫。」
御凌抬起臉朝他展開笑容。
這是怎麼回事?看御凌這麼一笑,他又難受起來……到底是怎麼了?今天他竟然無法對御凌的笑容無動於衷!他為什麼會有異於平常的感受?
那發亮的眼、那如畫的眉……雖然很美,卻都是屬於男子的美,一種充滿英姿颯爽的美,不是女子柔弱的美,這種美不屬於任何人、不歸誰所擁有,而且他早已看慣不以為意,那為何今晚的感受會如此不同?
難道他也喝醉了?或許吧,不然無法解釋現在心裡的混亂。
「哎哎……好像真的有點醉了,我才喝了一大筒酒不是?」說完,他腳步一個踉蹌,幾乎摔倒。
弘胄連忙雙手抓住他,他溫馴地靠過來,弘胄拉開大氅,將他納入自己的肩下。若是平常,討厭別人碰觸的御凌絕對會翻臉,但此時的他卻無異議地偎進他的氅下。
「在這麼美的月色下,淨談些不開心的事,不准說了……」御凌呢喃著。
氅下溫暖,完全感受不到冰冷入骨的寒氣,烘得御凌的臉龐更紅、眼更瞇了。
抱著御凌,他的心突跳。這感覺,這感覺好像那一晚的熟悉感……
怎麼會這樣?他閉起眼用心感覺懷裡的感受……可是他們之間的衣服實在太多太厚,他不能精確感受。
肩膀下的御凌突然身子一軟,他嚇了一跳,連忙緊緊抱住。
扶穩了一看,他不禁愕然。御凌的唇微啟、呼吸緩慢……像是睡著了。
他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御凌的臉。他貼的假鬍子早就不知去向,此時光滑的臉一點暗影也無,有如粉雕玉琢的清麗容顏,就近在他的臉頰旁,還可聞到他口中逸出的酒香,感覺他暖和的軀體偎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