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一陣俏皮可愛的手機鈴聲突然打破沉默,她連忙接起。
「學姐對不起,我的車壞在路上了,手機也沒電,又在下雨,好不容易跟路人借了電話……先生,對不起我不是說你是路人,因為我學姐不知道你是誰,所以對她來說你是路人,可是你真的不是一般路人,我也沒有把你當路人看的意思,先生……」
彼端少根筋的學妹逕自滔滔不絕,讓花初晴好氣又好笑,連忙打斷她。
「學妹,你先別管我了,你現在還好嗎?有找到人幫忙嗎?要我叫小鬼過去幫你處理嗎?」
「不、不用了學姐,路人……我是說有位先生已經幫我叫拖車了,只是很抱歉不能送你去學校。」
「不要緊,你確定不需要我叫人過去幫忙嗎?」花初晴有些憂心地問。
「不用了學姐,沒關係,我自己處理就可以了……咦?什麼?要我抄你的車牌給我學姐?為什麼?我學姐要你的車牌做什麼?喂喂,那是我的手機耶……路人先生。」
彼端一陣混亂後,傳來陌生男子的聲音。
「這位小姐,貴校安全教育似乎做得不太徹底。」那位陌生男子聲音十分無奈,接著自報了姓名、聯絡方式跟車牌號碼。「待會我會送她回去,也會請她跟您聯絡。」
「好的,謝謝您,就麻煩您了。」對方的謹慎讓花初晴安心不少。
尤其他的名字十分罕見,如果是她所想到的那個人,那就更沒問題了。
切斷手機,她看看外頭雨勢下減,歎了口氣,再看看身邊眉頭深鎖的男人,忍不住又歎了口氣。
他還站在她身邊,既不開口說話,也不肯走開。
他到底想幹麼?
花初晴側仰起臉蛋,瞪著他。
那冰冷俊朗的五官緊繃依舊,看下出半點情緒,簡直像機器人一樣。
這傢伙每天都忙著做他的研究,忙得天昏地暗,到底為什麼在這種時候不把握時間去跟他熱愛的數學為伍,要在這裡陪她罰站呢?
「你有話想跟我說嗎?」她終於開口。
卓照時垂睫低眸看著那張太甜美,甜美到讓他胸口感覺窒息的小臉,眉宇間的刻痕加深了幾分。
他是依照指示來「找個機會單獨跟她解釋清楚」,但眼下似乎不是好時機。
只是她……難得開口跟他說話,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該找些什麼來說。
生平第一次,他向來單一直線進行的人際關係處理方式,有了些突破性的演進。
他,想開口跟她「聊天」。
「你……」
可惜思想和行動無法配合,他想多說些什麼,卻詞窮。
「我?」
「你……」想不出話,他神情更加凜然,然後終於說出一句,「你的鞋尖被雨水打濕了。」
花初晴瞪著他,深呼吸一口氣,沉默幾秒,笑了出來。
一時之間,原本憂愁的臉蛋綻發出燦爛的笑容,讓卓照時既是心跳加速,又是一陣困惑。
「我並沒有開玩笑的意思。」卓照時解釋著。
他不懂為什麼她笑得這麼開心?只是看著她笑,他的表情也跟著放鬆了。
花初晴還是笑。
這人到底是聰明還是笨?
或許真像莫克說的,她是錯怪他了,他不是挑剔,也沒有惡意,只是因為表情嚴肅地說了笨話,才會被她當真嗎?
看他認真又困惑的神情,眼底笑意難掩,花初晴決定再給他一次機會。
「你現在有空嗎?」她仰起臉蛋,望進那雙如深潭般漆黑神秘的俊眸。「有空的話,可以送我去H大嗎?」
第三章
「五、六、七、八……跳、抬腿……舉手,五、六、七、八……轉……」
熱力十足、節奏感強烈的音樂大聲播放著,大片光潔的鏡牆前,十幾名年輕女孩看著鏡中的自己,扭動著年輕的軀體,隨著節拍律動出活力十足的舞步。
原本就活潑熱情的熱舞社社員們,今天跳起舞來格外的賣力起勁,原因是今天有帥哥蒞臨。
而且這位帥哥也不是外人,正是從前在學校擔任過數學系教授的卓照時。
看見平常英俊嚴肅的教授居然來參觀她們跳舞,她們豈有不盡力演出的道理,只不過……
幾個小女生邊跳舞,眼睛忍不住飄向那張英俊面容,卻發覺冷面教授的視線只全神貫注凝視綁著馬尾正帶領大家練舞的學姐。
「OK!大家跳得很好,來,我們這次下音樂,跳最後一次嘍。」
鏡中的花初晴一身輕便練舞裝束,簡單的T恤和七分褲包裹著年輕窈窕的身段,粉嫩的臉蛋因為激烈運動的關係變得紅通通的,額前的髮絲也被薄薄的汗水透濕,一雙明媚水眸染上了青春亮眼的活力,在燈光下灼烈燦亮。
卓照時不是很能理解為什麼這個時間自己不是在研究室裡享受他的數學小世界,而是因為花初晴的一句「聽說你喜歡蔡依林,我們今天要跳蔡依林的舞孃喔,你要不要來看?」放棄原則跟規律生活來到這裡。
解釋起來,他留下來的原因,並不是對蔡依林這位流行女歌手有特別的喜好。
這傳言禍首是唐光跟韓山,他們很喜歡看她表演,所以有段時間強迫式的在休息室用超大液晶螢幕二十四小時播放她的MV。
而他原本就習慣在思考遇上瓶頸時,到休息室跑跑步機,自然也因此經常得面對一大面蔡依林唱歌跳舞的螢幕。
也因為他並不特別排斥以她的聲音當背景音樂,才會被誤傳謠言。
不過他並不介意被誤解,畢竟數學跟音樂舞蹈原本就有密不可分的關係,公元前六世紀,大數學家畢達哥拉斯還曾經使用一種叫旋琴的單絃樂器,解釋出「純律現象」。
而音樂大師巴哈也曾將平均、切分、對位等數學概念,轉化為音樂,創造了高度數學性的十二平均率。
聽著音樂節拍中的對等或極度不對等,經常能啟發他新的想法。
但如果可能的話,他很希望能將這些解釋都跟她說,他不是因為喜歡蔡依林才來的,也不是因為畢達哥拉斯或巴哈才留下。
他只是很單純有股衝動想看看她跳舞的樣子。
而眼前的她,讓他無法移開視線。
隨著律動的節拍,她柔軟曼妙的肢體將繁複花稍的舞蹈動作詮釋得優雅撩人,她並不像學員們努力在跳舞、努力跟上節拍做到標準無誤,而是在享受舞蹈。
旋轉、跳躍,我閉著眼,塵囂看不見,你沉醉了沒?
她像個風情十足的中東舞孃,連力道都柔媚入骨。
白雪、夏夜,我不停歇,模糊了年歲,舞孃的喜悲沒人看見。
音樂緩緩停止,她擺著最後一個姿勢從鏡中對上了他的眸光,俏皮地對他眨了下右眼,像是只給他一個人的暗號。
然後,簡單、甜蜜地給了他一個笑容。
就在一瞬間,他覺得——墜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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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文的戀愛,叫做「FALL IN LOVE」。
跌入愛裡。
對於理性科學的一直線腦袋,卓照時從來沒有明白過,愛情又不是游泳池也不是逃生氣墊,為什麼要用「FALL」這個詞?
可是……方才有一剎那,他的大腦突然莫名地傳達了「墜落」的感覺。
就在她的笑容裡。
他沒有辦法思考,沒有辦法呼吸。
只能,看著她,墜落。
「喂,我知道請你吃這個有點寒酸,可是你看著我是不會飽的。」
喧鬧的麥當勞裡,兩人相鄰坐在對著窗外的位子上,花初晴已經在學妹宿舍衝過澡,一身清爽。
明眸燦燦睨著他,嘴裡咬著薯條,一面拿著冰透的可樂貼在還有些熱熱發紅的臉頰,一面揶揄著身邊不吃不喝淨是看著她的卓照時。
他一臉沉思,是又在考慮要批評什麼了嗎?
「如果一時之間千頭萬緒,那就挑比較難聽的先說,我吃東西的時候心情都很好,不會生你的氣。」
只喜歡吃薯條的花初晴,解決了自己那份,咬著可樂的吸管,也不等他開口,拿起自己的漢堡,指指他的薯條。
「跟你交換好不好?」
「不行。」卓照時終於開口了,語氣很堅定,「油炸類食品含有反式脂肪,過量容易提高心血管疾病風險。」
「承您金口。」她很賭氣地偷了他一根薯條,才悶悶地把漢堡紙拆開。「你這人問十句才講一句,講的那一句也多半不是好話。」
「我……」他不知道該如何應對,表情頓時習慣性地嚴肅起來。
她似乎對他講話的方式很有意見。
「你放心,我已經明白了。」
他真的是一點玩笑都開不得。
看帥哥一臉認真,活像在研究什麼偉大定律的模樣,花初晴終於有些不忍心,賞給他一個笑臉。
「你今天看我們跳舞有什麼感想?」
就快要成果展了,她想既然卓照時如此一板一眼的人能欣賞蔡依林的舞蹈,應該也可以給些意見吧。